他很快别过了眼睛。
江离将橄榄油递给他,又轻声说了句:“薄先生不像是住这种房子的人。”
的确不像。薄聆穿的衣服质感极好,虽然不容易看出牌子,但整体良好的剪裁和设计感让人难以忽视。更显而易见的是,他的那只行李箱虽然有较强的使用感,但那个品牌并不是什么人都消费得起的。
薄聆接过瓶子,并不窘迫,诚实地看着江离的眼睛说:“创业总是伴随着大起大落。”
江离不太喜欢大起大落这个词。他点点头,绕过薄聆,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其实这栋楼的房租并不算很便宜,虽然老旧,但地址较好,闹中取静,位于深巷之中,是难得的没有被拆迁改造的老楼房。
满壁的爬山虎,入眼就是满眼的绿,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是江离选择这里的原因。而且这是在顶楼,往上走一层楼梯是天台,可以看到很高远的景色。
但这儿总归不像是薄聆这种人会选择的地方。更何况是与人合租。
江离是囊中羞涩。薄聆看上去却养尊处优。
疑惑并没有占据江离太多的心神。虽然成为了室友,他俩的接触并不算多。
江离需要静养,平日里不太出门,而薄聆日出晚归,一天中最主要的时光他们是碰不上面的。江离喜静,薄聆也不是聒噪之人,偶尔撞上,也只是闲聊几句。
平心而论,尽管江离对他有着一股不知原由的排斥,他们的相处仍是平静而和谐的。
打破这寂静的,是有天晚上一件古怪的事。
大约是深夜一点钟,江离被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吵醒。他刚做了个噩梦,心里颇为烦闷,那不断传来的水滴敲击瓷砖的声响让他更是难以忍受。
他掀开被子,披上一件针织外套,像被空气里飘动的毛絮呛到,闷声咳了好几声。最后使用洗手间的人应该没把盥洗池的水龙头扭紧。
那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响,似乎就在他耳畔,让他心烦意乱。
滴嗒。滴嗒。
江离蹙眉,刚走到洗手间门口,那声音却猛地断了。然而里头是关着灯的,一片漆黑,不是有人关紧了水龙头。
那可能是水龙头刚才出了问题吧。江离心头一松,又往回走去,路过薄聆的房门前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门缝,并没有灯光透出来。
夜很深了,人们应该都进入睡眠之中了。
可就当他走回房间躺到床上,那滴答的闹人水声又响起来。江离不胜其扰,只好又起身走过去。
他心头烦躁,脚步就重了些,拖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击出哒哒的声响。
混合着水声,这两种声音骤然交织到一起,让江离没来由地一阵晕眩。
太吵了。他的耳朵承受不住似的,驱使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脚步却停不下来,他像头在地里耕作得Jing疲力竭却又凭着惯性行走的牛。
耳朵里开始响起嗡嗡声,他脑袋发涨,血ye流得极快,身上涌上不详的热意。他感到口渴,额头刺痛,像是渗出了汗ye。
有毒蛇爬上了他的皮肤似的,让他一阵发寒,一阵发热。感官放大一切声音,吵得他头疼。身上越来越没力气,他只想着快去弄没那水声,然后回去睡觉。
嗡嗡嗡嗡的耳鸣不怜惜他,鼓噪一时,如同千万只飞蛾齐齐在他耳边扇动翅膀。
最后所有声音在一瞬间隐没于“咚”地一声闷响之中,他倒在了地板上。
接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薄聆走出房间,蹲下来,问他:“你还好吗?怎么摔倒了?”
江离口干舌燥,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麻烦你把洗手间的水龙头扭紧好吗?太吵了。”
薄聆愣了愣,又细听一会儿,告诉他:“没有声音。”
江离不信。他耳边还是充斥着各种噪音,水声很清晰。
薄聆把一只手递给他,说:“先起来吧,地上很凉。”
江离没有动,他太难受了,焦躁不安的心情使得他心里有团火在烧。地板的凉意甚至能给他些许安慰,他再次恳求道:“真的有水声,你先去关一关好吗?我因为这声音很痛苦。”
薄聆借着房间里透出一点微光凝视着江离的面容。他的脸颊发红,嘴唇干裂,额上的汗ye打shi了几缕头发。
他没说什么,站起身,走到了洗手间。这里一片安静,什么水声也没有。盥洗池干干净净的,之前留下的水痕也快干透。
薄聆伸出手,在那本已经拧好的水龙头上轻拧了两下,再走回江离身侧。
江离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勉强坐起来了,没有狼狈地趴在地板上。他仰头看向薄聆,样子有点脆弱:“关好了?”
“嗯。之前没有拧紧,现在没有滴水了。”薄聆回答道。
他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色彩,既不轻柔也不冷硬,给人很理性的感觉。
江离好像没听见那水声了,他稍微好了点,觉得脑子里的嗡嗡声也消隐了些许。
薄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