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合璧宫人少,所以这里的夜比宁心殿要静很多,寝殿不用点烛火,烛台上放着的是夜明珠,幽幽冷光将寝殿照得如同广寒宫,又冷,又有冰玉一般的晶莹Jing致。
很孤独的长夜,让程锦之想起宁心殿,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始终无法融入陌生的帝王寝殿,但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皇宫里,再没有一处能如宁心殿一样叫他觉得熟悉。
他开始后悔自己犯下的错,他不该惹谢子钦的生气,现在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得到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寝殿的门紧闭着,从他醒来——或许是从谢子钦离开之后,就没有再打开过。
程锦之过去拍门,叫人开门,但是他好像被丢到了冷宫一样,整个合璧宫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管,再怎么喊也没有人回应。
这里离宁心殿那么远,谢子钦不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什么时候会来,自己又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程锦之都不知道。
他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望不见天光,好像要被关到天荒地老。
好像确实到了天荒地老,他Jing疲力竭,恍惚间看到门开的那一瞬,好像已经是尘封多年之后了。
程锦之在门口坐了一晚,谢子钦到的时候是上午,就看到他赤足单衣缩在门后头,抱着双膝,十分可怜。
心像是被蛰了一下,又酸有麻还有些隐隐的疼,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却在第一时间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身上只有凉意。
“传太医!”
挺拔冷峻的背影往内间去了,衣袂划起一道匆匆的弧度,只留下这一句话。
白日夜明珠瞧不出光辉来,就像是普通的玉珠子一样搁在烛台上,光滑的表面映着守在床边那人的身影,谢子钦的目光一直没有从程锦之的脸上移开。
昨日那扇门一关就是沧海桑田,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浑身力气都已经耗尽,程锦之睁开眼,看到谢子钦,明明只是一夜却恍如隔世。
程锦之只顾着看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谢子钦开口第一句却说:“为什么又不听话。”
“……我没有不听话。”没有收回目光,只是眼睫轻颤着,程锦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像是有些无奈他的无知,谢子钦叹了一口气:“小锦之生病了。”
揪着被子的手微微发紧,但是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我不想留在这里。”
“不喜欢合璧宫吗?”他很耐心,与从前一样,若是程锦之生病了,他就会变得格外柔情,“这是朕送给小锦之的合璧宫。”
“没、没有。”似是怕谢子钦误会,程锦之赶紧摇了摇头,“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你怕朕罚你。”这些他都看在眼里,程锦之的示弱求饶都是因为这些,但是他越是怕,谢子钦就越是要他长记性。
“小锦之想离开合璧宫,想回宁心殿,想要朕原谅你这次犯下的错。”谢子钦循循善诱,慢慢说,“那就乖乖听话,不要吵不要闹,不能像昨晚一样不听话,当然更不许生病,小锦之只需要待在这里等着,朕会接小锦之出去的。”
程锦之留在了合璧宫,谢子钦每天都会来,白天有时候会留一天,有时候只有晚上来,帝王驾临而他就像等着被临幸的后妃一样。
他并不期盼和谢子钦的欢爱,但是总觉得只要他来,只要见到他,只要他高兴了,自己就能够早点离开这里,早一点被原谅。
无穷无尽的提心吊胆,等,永远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谢子钦没有给他期限,故意的。
想要离开,就要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着他,甚至是期盼渴望着,在没有尽头的寂寞里耗尽希望,湮灭一切,如攥着最后一丝光明一样等着他,身心只剩下他这个人,他叫谢长懿。
*
初秋风凉,程锦之不再屈居寝殿一隅,他可以在合璧宫里随意走动,但是不能离开。
这天下最华丽的牢笼,为他打造,也囚着他。
程锦之被关了几个月了,合璧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除了不能离开之外,他在这里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被允许——其实他不是个会为难人的,也不好麻烦别人什么,所以提的要求很少。
终于日子已经到了深秋,惠妃也按捺不住了。
原本她一直都在暗中观望着,以为现在就算是程锦之还未失宠,但也已经比不得从前,毕竟现在皇上连宁心殿都不要他回了,只把人关在合璧宫跟个犯人似的让人看着。
虽然她还是不能对程锦之做些什么,但能奚落他两句看看他如今不堪的处境也是好的,她兴致盎然地去了合璧宫,却被人拦在了外头。
她不知道原来张延会守在合璧宫外面,她是知道张延的身份的,最后只能扫兴而归。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急,早早便下了雪,天寒地冻的,谢子钦在下初雪的这天没有来。
程锦之被冻醒了,在合璧宫的前殿,空荡荡仿佛废殿的地方有Yin冷的风吹到骨髓,所有稀世无双的陈设都像墓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