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疾2
红寺的上午是荒废的上午。
和被上班族塞满的城市不一样,从那个无序的十字路口开始,进了暗巷一样的街,营业的商户不太多,空得只剩亮了一夜终于得以休息的灯牌,没了人工霓虹,那些小灯串拼接成的字格外落魄。
带着情调,只是没颜色,风吹日晒地在这里等着,只为了入夜而等着。
很像这里的女人们。
石越自然而然将小海与她们区分开来,没法相提并论,从第一眼开始,小海是个落难的人鱼。
总会上岸的,只要王子伸出手。
石越的手伸出去,将车载电台关掉。
终于到了地方,电台里的人聊了一路,电台主持人在笑,笑得亲和大方,而密闭车厢里的两个人都坐得直直,没什么表情,像两个聋哑人。
石越心里的话先是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哪句能说,哪句不能说,再到喉头上上下下几个来回,最终都被咽了下去。
工作、生活、家庭、爱好。
他只能想到这些话题,他哪个都能说,但小海能接上哪个聊,他不知道。
于是他们沉默地上车,沉默地下车,往算不上公司的那栋楼走。
这里的早餐店前排队的人多是刚下夜班的人,酒吧店员,网吧前台,大部分男生和小海一个年纪,打的豆浆油条都是双份,给他们在发廊或按摩店的女友带回同居的出租屋。
红寺是条老街,但老面孔们只有入夜了才会出现。白天只剩零星出来活动的从业者们时,彼此都不相熟,都是些流动很大的行业,老嫖客睡新皮rou,也只有新皮rou才能留得住生意,太阳在外面的世界升高,照出这里别具一格的崭新。
稀稀拉拉的队伍在看他们俩,看石越的皮鞋,看他手臂上搭着的西装,看他微服私访一般的气质。
他们俩在早餐队伍旁停了下来。
“我想买个早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海还要向石越申请,他实在太拿石越当领导。他问石越要不要吃点什么,可能是因为默认老板不吃这种街头货,但出于礼貌又必须得问,所以后一句完全是断续的词,但好歹将要说的说完了。
“哦,行啊。”石越自动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他是真的不太吃这些,但一方面的确饿了,另一方面,和小海两个人一起买早餐,这件事本身有种莫名的浪漫——别人拥有你的夜晚,而我拥有你的清晨。
暗恋者的阿Q式浪漫。
不过这种浪漫没有维持多久,越想多说上几句,越容易说错话。
“刚刚怎么不在浮华吃?”
他指的是付游山的早餐服务,这句还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比较自然的话题。
小海站在他旁边,因为身高差距,得仰头看他:“这里吃比较自在。”
他们对视的时间很短,小海一边说一边笑,笑得有点尴尬,因为他编不出其他理由,而花街柳巷的路边摊让他自在——这种真实的原因又再次凸显两人的差距,一个居高,一个临下,
石越站在这个队伍里,队伍就有了高低。
小海宁愿他们的相处只停留在夜晚,相邻苟且,好像是这个行业里保持清白上下级关系的最佳位置。
他们到楼上时李严正在收拾票据,一部分人员遣散,一部分人员去了石氏底下其他正经的娱乐公司,该处理的设备都搬空了,只剩李严的经理室还有些收尾工作。
李严仍穿着标志性的花衬衫,尖头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作响,Jing神十足,一点不像疯玩了大半夜的人。小海是他叫过来的,他后半夜就想着等浮华的好消息,一见面激动便溢于言表,而石越来得在他意料之外,奉承功夫依然要做,只是少了三分劲头,毕竟李严知道在他这里是做不成生意的。
“小石总!”他踢踢踏踏地像匹马去讨粮吃,嗤嗤的鼻音,皱起的长脸,小胡子恨不得扮个微笑唇:“您来这么早,我这也没接到个通知,这,乱糟糟,您挑干净地方坐!”
石越来得突然,李严以为一大早有什么要紧事,将端茶倒水的小海遣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像个等密诏的太监,坐到了石越对面,洗耳恭听。
“也没什么,”石越端着茶杯吹了吹,茶叶在一小圈里浮沉飘荡。
一般大事都以这句话开头,李严双手交握,等着下一句。
“就是来看看,再谈谈之后的工作。”
李严正襟危坐:“是,是。”
等石越真开始说起工作时,李严才觉出都是一些他已经听过的事,他找了个间隙,插了句话。
“对,那边交接的部门经理都给我交待过,我们上次开了个会。”
“哦,是吗。”
是的,石越当然知道,那次的会议记录秘书还给他看过,他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和小海“顺路”,平台的事都是项目上的人处理,现在也快进入尾声,他和李严并没有什么可谈的工作上的事。
大方向照他的意见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