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洛真的准备要动身离开培育所的时候,克利法心中一直隐藏着的不舍与焦虑才终于显露出来。
他们的确分别过。
去年的时候。
但是那时候的分别,对于克利法来说,是后知后觉的。在分别之前,他终于明白了弗洛心中的隐忧,化解了彼此之间的心结,甚至早已经决定好,要向培育所申请去往弗洛所在的培育所。
因此,那个时候的克利法,甚至并不感到悲伤,他只是迫不及待地希望,时间快一点过去。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地去往弗洛的身边。
尽管这个过程拖延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但是,这分别的一年之中,每一刻他都感到期待;愈是接近重逢的日期,他就愈是感到欣喜与憧憬。
……但是,这一次的分别,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在某个秋日的夜晚,他们正坐在院子里纳凉。炎炎的夏日刚刚过去,天气还总有一丝热意留存着。再过上一两个月,弗洛就要暂时离开了。
弗洛自己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样特殊的日子正在逐步朝他们走近。他每天依旧吃吃喝喝玩玩,生活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克利法如此地宠爱他,宽容、宠溺地对待他,乐于了解他所感兴趣的东西,并且,分享着彼此的快乐。
对于克利法这些日子微妙的情绪,弗洛有所察觉,但是这个敏感又聪明的人类配种者,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温柔地为克利法留足了余地。
因为他知道,尽管他们之间已经说开了,但是对于克利法来说,他依旧是以包容的年长者的身份出现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克利法单方面地宠爱着弗洛,这样的宠爱与包容并不是双向的——或许床上除外。
但是,也就只是床上了。在生活中,弗洛也总是习惯于做一个向克利法撒娇的小孩子——以前当然也是,但是以前,弗洛总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不过在上一次,克利法差点把弗洛惹哭了之后,克利法终于明白弗洛的小心思了。
他差不多每天起床,以及夜晚入睡的时候,都会甜蜜地向弗洛诉说他的爱意。因此,尽管现在他们的生活方式依旧与此前的相同,但是弗洛的心理状态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总之,弗洛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单向的……“Cao心”?他知道如果克利法想说什么的话,他会说的。他会告诉弗洛他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已经习惯了坦诚了。
或者……至少克利法知道,对待弗洛,他要学着更加坦诚一点。
于是,在这一天的夜晚,在秋日习习的凉风终于吹散了夏末的最后一点燥热的时候,克利法忽然说:“弗洛,你就要离开了。”
弗洛正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闻言就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克利法,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克利法叔叔?”
克利法说:“你就要走了。”
弗洛清醒过来,然后瞪大了眼睛,轻呼:“哦,克利法叔叔……”
克利法向他走过来,俯身轻轻拥抱着弗洛,叹息道:“弗洛,我有点舍不得你走。”
弗洛抬头,亲了亲克利法的唇角,近乎娇憨地笑着:“很快就回来了,克利法叔叔,很快的……”
克利法不舍地看着弗洛的面孔。
……他有时候难以想象,这样的不舍会出现在他的心中。
毕竟,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被某个人类打动,并且永远地爱着他。即便是在与弗洛最初相逢的那几年中,他也没有对这个人类幼崽产生太过于亲近的念头。
他只是像对待普通幼崽那样对待弗洛。而的确……那个时候的弗洛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幼崽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再次重逢的时候,当他看见这位已经长大成人的人类配种者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一种极大的触动。
那或许就是时间在他们身上各自刻下的痕迹。
人生的际遇、时间的流逝、彼此的变化……他以一种近乎难堪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这个后辈的面前……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尽管他也依旧保持着对后辈的宠爱,但是在内心里,他总是感到一种特殊的、难言的滋味。
或许这也是在最初,为什么他会用一种隐忍的、残酷的态度对待弗洛……但是他始终爱着弗洛。那些心结,是与弗洛无关的岁月里的故事。在那之后,在他被弗洛拯救之后,他终于能够解开那些心结。
也或许是因为,他意识到,他的那些心结已经让弗洛感到伤心难过了……他不忍让弗洛经受这样的遭遇,甚至不忍让弗洛明白这样的心理。
他一直希望,弗洛就是弗洛……就是刚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快乐的、温柔又活泼的人类幼崽。
从来,从来都没有被时间改变过。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当他忽然意识到,他与弗洛即将分离,而弗洛即将去面对那个未知的育种者的时候,他又想,他多希望,弗洛能够早点成熟起来……能够成为一个坚强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