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冰山销蚀
一年过去,时节又轮换到秋天,九月的一天,金钟勋与川口忍坐在庭院之中,桌面上摆放着一大盘螃蟹,还有一壶清酒;金钟勋揭开一只蟹壳,吃着里面的蟹黄,虽然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毛蟹,然而唯有秋季的红毛蟹才是最为肥美的。
在日本,每个季节都有各自的名物,如同书签一样标志着时序的转换,川口忍对这些也有些执着,春天要吃樱鲷,夏季吃鳗鱼,秋天吃红毛蟹和秋刀鱼,冬季则一定要吃松叶蟹,在这一类特种名物的变换之下,岁华也这般一年年如同流水一般过去。
红毛蟹是清水煮出来的好,最是简单,也最是令人难忘,其它比如蟹斧饭啦,蟹味噌啦,当然也是非常美味,滋味浓郁得很,显得十分热烈,不过日常时候,金钟勋还是愿意像这样只是将红毛蟹煮一下,便端上桌面。
金钟勋吃了一只螃蟹,拿起酒盏来喝了一口酒,盏中不仅仅是清透的酒ye,还漂着一片金黄的菊花瓣,是菊花酒。
虽然现代医学兴起,不过一些古老的说法仍然保留,比如菊花酒可以缓解螃蟹的寒气,金钟勋一向肠胃不错,倒是不觉得吃了螃蟹有什么不消化,又或者菊花酒可以增强肠胃的动力之类,只是既然一直都是这般说的,那么便就这样喝酒,也没有什么不好,菊花浮在酒中,确实非常好看,连大yin酿的香气也特别了起来,带了菊花的清香,本来甘甜的清酒,此时便有一点幽幽的情调,让人想起过去的情怀。
这时川口忍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手,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拿起旁边的三线,用拨子拨弄琴弦,慢慢地弹奏了起来,是一首古老的冲绳小调,川口忍弹拨得很是随意,今天川口忍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和服,层层的蓝色沉淀,蓝得深长悠远,金钟勋看着他此时的姿态神情,忽然间便想到二十年前,川口忍第一次弹奏蛇皮线时的情形,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还在。
金钟勋的目光越过川口忍的身侧,看向墙边的花圃,那里正盛开着一丛菊花,如同清酒中的一样灿黄,初秋的庭院啊,有了这一丛黄菊,便倏忽明亮了起来,仿佛点亮了一片灯笼,热烈的夏季虽然过去,但此时也不会显得萧瑟。
金钟勋正静静地体会着这幽幽的情绪,三线的声音突然中止,只听轻轻的“当”的一声,那只三线跌落到了地面,金钟勋登时一惊,再看川口忍,只见川口忍左手扶住左边胸膛,右手撑在草席上,眼看摇摇欲坠,金钟勋连忙抢步到他身边,扶住了川口忍即将倒下的身体,转过头来大声喊道:“赤尾,荻野,川口君病了,快开车来送他去医院。”
川口忍的几名保镖飞快将自己的亲分架到车上,发动汽车赶往医院。
飞驰的汽车后座上,金钟勋紧紧将川口忍抱在怀中,看着他痛苦到扭曲的苍白面容,金钟勋心头忽然掠过一个短短的句子:“跟人一样——没有任何稻草人 能屹立不倒。”
川口忍这一次突然发作心脏病,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二十天,十月上旬才回到家中,在本宅住了半个月,当月下旬终于又出现在小屋之中。
金钟勋端了一碗汤给他:“医生说,今后要尽量减少喝酒,所以就喝一碗汤吧。”
川口忍看着面前白白的汤汁,笑道:“是雪浓汤啊,这种时候喝这样浓浓的热汤,就感觉元气又充盈了起来。唔,钟勋,有辣萝卜吗?”
金钟勋本来想要劝一劝他,今后戒烟戒酒,听到后面这一句话,不由得便是一笑,说了一声“有的,我去拿来”,便去厨房取了一碟辣萝卜,放在他的手边。
看着川口忍将辣萝卜和米饭都倒进汤里,搅拌后吃着汤饭,金钟勋便说道:“以后晚上早一点休息,也不要动辄便咬牙切齿的了。”
川口忍一笑:“唔,我晓得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洗了澡,铺好被褥,在被子下面彼此搂抱在一起,当身体的热度升高起来,金钟勋一下子按住川口忍的手臂,说道:“现在应该休息了。”
川口忍将脸埋在他脖颈之中:“让我再抱一会儿。”
又过了一个月,川口忍的身体逐渐恢复,看起来和从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柜子里便开始需要补充安全套。
第二年,昭和四十六年,西元一九七一年的一月,刚刚过了元旦,这一天家中又是吃荞麦面,如今是江岛世津掌管厨房,便做了那种叫做“挂”的荞麦面,就是热的清汤面,里面还添加了大虾天妇罗、青菜,汤表面漂着一颗生鸡蛋。
金钟勋吃着汤荞面,忽然间便是一笑,川口忍看到,便笑着问:“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金钟勋笑道:“就是新年那一天,美恩与孝真说,要她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女儿好比圣诞节的蛋糕,一定要在二十五岁之前嫁出去,男孩子则是大年三十的荞麦面,过了三十没有娶也不要紧,糠床要给她作嫁妆’,孝真现在越来越能回嘴了,‘荞麦面放过一晚就软烂不成样子,蛋糕在冰箱里可以保鲜很久’。”
登时川口忍也笑了出来:“孝真真的愈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