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澜临说,重荒的一年四季都很美,想让行渊好好看看。
可他不知,从那之后,重荒再无四季。只有浓烈绝望的死气笼罩这山峦,晦涩Yin沉的戾气汇聚成厚重的黑雾,遮天蔽日。空中终日盘旋着青紫色的闪电,它们张牙舞爪地劈裂天空,狰狞着蔓延至遥远的天际。
有很多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曾到过重荒,起初为了抢夺分食仙人的身躯,后来是被重荒散发的深重罪孽气息吸引而来。他们都被杀死了。尸体被扔在重荒山脉之外,用血rou模糊臭气熏天的残骸堆起一道山。
偶尔也会有仙人到访,或是散仙,或者修为高深的仙君。
行渊每见一个,都会问:阁下可会医术?能否救澜临。
仙人们的回应大抵都是一致的,用法器直指行渊的喉咙,说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行渊将仙人们吞进肚子里。
行渊的心情总是Yin晴不定,有时候怒极了,他会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地对澜临低吼:杀了这些仙者你会不会不高兴?能杀或不杀你得给我一个说法。我只等你三年,过了时限,我就消化了他们。
澜临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容清俊而平和,很安静。
渐渐的,不论是妖,还是仙,都不再踏入重荒这片土地。原本居住在重荒山里的生灵们,经受不住空气中的窒息瘴气,纷纷离去。就连山上茂密高大的树木们,也干枯弯曲,透着一股子衰败之气。
昔日灵气萦绕生机盎然的世外仙境,变成了死气沉沉的人间炼狱。
承影还在,他已经修炼成人形,跟行渊相看两相厌,但因澜临的存在,两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行渊霸占着澜临身体,跟他一起住在重荒之巅遗世独立的木屋里。承影不欲与他争夺,也无法跟他抗衡,独自到另一座对望的山峰上,遥遥守望。他一直贴身带着小纸人,它被撕得粉碎,被风吹散,承影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找全它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拼凑起来。
纸人本是神卷上的一页宣纸,汲取澜临的仙力开了灵智。没了澜临的依仗,它终究只能是张白纸。
承影常常感到寂寞,他很怀念小纸人在身边绕圈,在耳旁叽叽歪歪吵闹不停的日子。现在的重荒太安静了,没有虫鸣鸟叫,没有潺潺水声,一切仿若静止,寂静得毛骨悚然。
承影直到现在也看不透行渊在想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行渊一直在失控的边缘徘徊着。行渊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罪恶之源,仿若无尽的扭曲恶意缠绕在他周身,蔓延包裹住整个重荒,让这座受到神祗庇护的山脉变成毫无一丝生机的绝地……承影毫不怀疑,如果行渊想,他可以轻易勾起世间所有的恶意,所经之地灾难无尽。
现在的行渊遵守着与澜临的承诺,但以后呢?
承影想,无解。
“小上仙,我觉得无聊了。”行渊坐在床沿,指腹划过澜临苍白细腻的皮肤。
“我已经无聊好久了。”指间一曲,卷起一缕柔软的黑发把玩。
“再无聊下去……”
行渊沉默了,停止这无趣的自言自语。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澜临的胸口,努力去感受胸腔中的律动。
微弱,但很温暖。
支撑着行渊,忍耐坚持到现在。
澜临的神魂跟随着阵法的毁灭一同消失了。
行渊护着他清瘦如骨的身躯,从暴怒到悲伤,再到绝望。
神魂尽毁,再无转世,即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行渊也终于知道,他的小上仙,为了困住自己,剑走偏锋,把灵魂献祭给了一个被禁封已久的邪阵,他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共同存亡。
行渊守着跟澜临定下的约定,呆在重荒寸步不离,内心却在谋划要整个世间去为小上仙陪葬。行渊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重荒被他的戾气所淹没,堕入无尽的黑暗,日月无光,四季不再更迭,时间仿若静止了。对行渊而言,三年,或是三百年,都已无所谓。他只想守着小上仙,直到彻底失去兴趣。行渊无数次恶狠狠地鄙夷自己,不过是个有几分相貌的仙人,只要他想,一抓一大把。
修为平平还娇气得很,Cao狠了怕疼,吼大声了还委屈,想要端起清冷高傲的姿态,还总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撒娇。
这般表里不一的货色,谁稀罕?
……行渊稀罕。
行渊褪去澜临染满血污的衣裳,清理他的身体,明知毫无意义,但还是笨拙认真地替小上仙包扎好腹部的伤口,换上干净的白裳。行渊自欺欺人地想,澜临只是睡着了,好温顺,好乖。
就这样吧,仙家之躯,总归比普通人耐用。等时间久了,澜临随着时间流逝腐烂,发臭,化为白骨。
小上仙的骨架会是他最珍视的收藏品。
……
小上仙没有腐烂发臭,更没有化为白骨。
在时间漫长的抚慰下,冰凉如雪的皮肤透出暖暖的温度,血rou模糊的狰狞伤口缓慢至极地愈合,心脏开始虚弱混乱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