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边不让进。但是这破岛上的管理实在松散,那种高度的铁栏杆怎么能拦住我。
海边果然凉,但也冷得不太厉害。不过峻凌怕冷,一件麻衬衣肯定撑不住。大约是天快亮了,东面隐隐泛起一线光,像蚕丝一样细。
峻凌裹着外套,学着我的样子,提着拖鞋光脚踩进细沙。这里的白沙细得像粉末,踩在脚下软绵绵,扬进头发里洗不干净。从这里离开的人,总要被细沙纠缠上一段时间,回到城市里,总能从身上各处抖下点沙子来。这种回味越来越淡,直到记忆和细沙一起,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洗掉。
这里的沙子一定要在这里才行。它们太细了,只有让海边chaoshi咸黏的空气把它困住,才不至于随着风四下飘散。
海风有点急,峻凌略长的刘海被风吹了一脸。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这发型不太方便,但他非要留着。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他时,他头发就拿黑卡子别着,有点傻。过了好久我才知道,这事要怪夏语冰。有一年峻凌头发没顾上剪,夏语冰和吕闻名去他家拜访,他妈妈当面训他了。夏语冰替他顶了一句:“我觉得这样很好看,显得很斯文,像医生一样。”
何峻凌这刘海就留上了。
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
我不……还好夏语冰不是男的,气死我了。
好吧,其实这只是他对反抗的纪念。留就留了,反正大多数时候塞在帽子里。
我们牵着手停在一块黑黝黝的礁石前,它太黑了,吞噬了夜里所有微弱的光线,黑得没了体积感。
“杨烁。”
“哥?”
“没什么,我只是想叫一叫你的名字。”他的叹息静悄悄融化在黑夜里,但我知道他叹了气。峻凌牵着我往礁石走,伸一脚浅一脚,看着短短一段路,走过去远比想象中漫长。
他想爬上去,所以他看了我一眼。他自己爬不上去,就要看我。
今天夜里天不好。他看着我,海雾所遮挡的繁星的光线,都在他眼里汇聚了。
我爬上去,然后把他也拽上来了。脚下的礁石表面粗砺,好像还挂着盐霜,不知会不会划破他的脚。
他的力气比我预想得要好上不少,可能是这些年被我逼迫着锻炼有了成效。他单单胖不起来,身体还是那样瘦,脸色还是那样苍白。风吹着他的衣服,显出他身体的形状。如果我们不站在一起,肯定是他看起来更高。
他在礁石上站起来,我坐在他脚边,仰头看他。风那么凉,薄雾像面纱一样垂下,始终环绕着我们,无法被吹散。他的容貌被面纱模糊了,突然让我觉得离他很远,我在地上,他在云端。
我怕了,好像他会从这里一跃而下,或者直接被风吹走。我就不应该帮他、应该让他在地上站着的,本来我就不情愿拉他上来吹冷风。
我不自觉抱住他的腿,看见他脚被风冻红了,还有些肿胀发紫。两圈细红绳和我一起拴着他的脚踝,努力把他拴在人间烟火里。
“峻凌……”我叫了一声。他听见了,摸摸我的头发,坐下来吻住我。
水雾一样柔软绵长的吻。
真好,在开阔的没有墙壁的地方,他无所顾忌地搂抱着我,亲吻我。
周围的一切没有闲心阻碍我们,被遮挡的繁星,远处的海岸,漆黑浓稠的海,衣缝里和皮肤上黏着的细沙。
峻凌把我抱在怀里,用他无尽的悲哀和温柔,在我耳边呢喃。于我而言他静得像片海,广阔而平静。不管多大的浪,放在他单薄的怀抱里和他两片薄唇之间,都微不足道了。
海有声音吗?我记得有。但是此刻的海很平静,静得有些魔幻,任我用尽我灵敏的五官,听不清楚。
"如果是你一个人出来玩,可玩的东西一定更多。"
三四年了,他还是会这样说,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肯定啊,我要去潜水,刚刚拿到教练呢。"
"我被你气死了!"
他笑着要打我。看吧,口是心非的。我环住他,以免从礁石上滚下去,拿头蹭他。天尽头那条丝线变成了金色,散出光来,隐隐绘出几片残云的轮廓。
"有时候我怕我对你渴求太过……"他说,"我好像太依赖你了。"
这话明明该我说。我试探着问:"那如果我没了,你该怎么办?"
他身体一僵,突然发火了:"我抱着你的骨灰从这跳下去!"
峻凌几乎不生气的。我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垂下头抬眼看他,有点委屈。他觉察到自己反应过了头,捧起我的脸亲了一口,指尖依次在我肩膀、肋骨、肚子还有大腿上抚过。
他牢牢记得我身上每一道伤痕,怕我真的走了。
"我胡说的,我就是有点Yin影……太多次了。"
他把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咽了。我并不是死过很多次,只是受过很多次伤。真正差点死掉的只有那一次,因为只有那次我畏惧死亡。
他笑笑:"我会萎靡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