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决定太沉重了,不论是为一人还是为一国,他都不可能做到。
他在这时刻才发觉,贺兰茂佳的处境远比认为的艰难得多。
处处都是陷阱和算计,每一步都有可能踏错,踏错了就万劫不复,他以二十余岁的年纪担起家族与半壁江山,走得举步维艰,最终依然没达成他想要的结局。
是贺兰茂佳太无能么?
还是太多人要钻他的空子,等着害他?
就为了那点军权爵位?
或者只因为他是挡在皇权面前的一面盾牌,欲夺权,必须破之。
若真说他有什么错了,不过是他选择了高沛。
贺兰明月回到武成殿便再也坐不住,他不太能消化这些事,好像长久以来他说不清的责任在这一刻化为最后的实体。
这把沉重的担子交到他肩上时已经没有当时可怖了,他不需要在家国中间舍生取义,荆棘被摘了大半,只化为最简单的两个字:父仇。
贺兰明月可以把这些利害全都归结于仇恨,向曾经的幕后凶手报复。
但兴许贺兰茂佳也想不到,那个万事休矣之后被留下的孩子经过种种惨状磕绊长大,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却没被仇恨冲昏头脑。
他在江山面前做了正确的决定。
也能明白父亲的心愿从来不是那座陇城。
以城践诺,一言九鼎,说过要取回就一定会取回。
他要国力强盛,东西柔然不敢再进犯,要政治清明,世家权臣无法为所欲为,要吏治廉洁,所有士人一心为国不会党同伐异互相撕扯……或许还有更多,那柄方天画戟带走了太多性命,他要赎罪,只能赎给天下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贺兰茂佳没能做到,但贺兰明月或许可以。
他现在心口快被这些庞大的理想信念撑开了,只想见高景一面。
紫宸殿外,贺兰明月匆忙而至时看见内侍也小碎步手捧诏书往外走,他喊了声站住,那内侍见了他,忙不迭行礼:“贺兰大人!”
“急着去哪儿?”
内侍垂首道:“陛下要小人传召您和临海王世子即刻一起前往大理寺——这不正好赶巧了么,您请吧!”
“去大理寺?”贺兰明月微微蹙眉,“要审豫王了?”
内侍谦卑道:“小人不清楚,小人只负责传话。”
他还得去文思殿一趟,贺兰明月挥挥手,内侍立刻行了一礼走了。见那几人远去,贺兰明月心道高景真会折腾,又很快神色凝重地想:这么快就要审豫王,恐怕还是被之前他险险投缳之事吓到了,必须速查。若高泓这时死,那一切都不好办。
思及此,贺兰明月匆忙步入,高景正被阿芒伺候着更衣,余光看见他声音都欢喜了:“刚差人去传,你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本来想找你。”贺兰明月简短说着,接过了阿芒的活。
穿外衫,系腰带,饰以玉佩——这些事他做过太多次,蓦然上手也不生疏,更没觉得以自己如今身份有什么不妥。
手牵住腰带,高景忽然制止他的动作,从榻边拿起一叠折好的青青衣带:“系这个。”
看见它,贺兰明月愣了愣:“这不是……”
是他领人离开平城之时,交予阿芒送到高景手上的衣带。他那时虽说不害怕,心里却也对山河关是否能够攻下存有疑虑,不知如何表达只得寄托在它身上了。
眼下骤见,高景执着递给他:“怎么不动?”
“与你的衣服不太相配。”贺兰明月道,话里似乎也有别的意思,“这是好早之前的一条腰带了,是我……离开洛阳时穿的衣服。”
“我知道。”高景道,“没什么不相配的。”
一句话就能宽慰他么?贺兰明月微微低头,那只烟紫玉的耳环轻晃,高景两只手指夹住它,接着擦过线条优越的侧脸,低声道:“说来你不是见徐将军了吗?这就想我啦?才一会儿工夫没见……”
“哎。”贺兰明月要他别闹。
高景却不,趁他直起身时飞快地搂过贺兰明月的腰,抱了一下后仰起头和他接吻。身后一帘之隔就是恭顺等候的宫人们,贺兰明月脸颊瞬间绯红,他加重了语气,要拉高景站稳:“外头都是人……!”
高景毫无自省念头,一只胳膊凌霄花似的攀着他:“但是我不想走。”
贺兰明月转身要唤阿芒,高景随他的动作迈出两三步,立刻假惺惺地开始喊疼。他扭过头,面无表情地凝视高景,无声询问你到底想干吗。
高景小声说:“抱出去嘛,别人看不见。”
心道再僵持下去这人只会更得寸进尺,贺兰明月弓身勾住膝弯把高景抱起来走了两步。轮椅就放在角落,高景心情大好,坐进去也顺利。
贺兰明月推他出去将人交给阿芒,也不另行骑马或者乘肩舆,就跟在高景旁边走。下台阶,出殿门,一直朝大理寺去。
他瞥见高景膝上的披风:“放在之前也就罢了,皇城什么没有。一条破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