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眼前震撼可想而知,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躬身行礼:“陛下现在去往何方,还需要卑臣陪同么?”
“不必,朕想歇息了。”
“卑臣告退。”
偌大紫微城,高泓走过了北殿没进门,看向远处通天浮屠的佛塔,思来想去仍是过去。谁都不曾想过原先凌氏虔诚为他祈福的所在如今被他用以关押先帝的皇后与其他皇嗣——但说“其他”,也就高晟与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女。
他即位后,先帝那些尚且年轻貌美的妃子们都被迫或自愿地投了冷宫的那口井,用石砖水泥封上,哪怕魂魄也逃不走。
而皇子们除了嫡亲的高晟也都没幸免于难,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早逝的亲弟迟到地反抗:你如何对我的儿子与女人,我睚眦必报。
登基后他不顾众人反对追封了凌氏和高昱,给了他聪慧的昱儿一个亲王头衔。
高泓不怕报应。
佛塔后一处小小的四方别院,高泓踏入时,守备森严的士兵旁边,高晟正在看书。又一年过去,他快十八岁了,只是仍然认不全四书五经的字,终日背着浅显的诗句。
而不远处的窗下,独孤皇后除去所有奢华首饰,一身素色长裙,披着外衫挽起袖子纺纱。她出嫁前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嫁人就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本该一生都与这些无缘,但她坐在那儿,侧脸居然很宁静。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高晟抬起头,不往下背了。
天边一只大雁飞过,高晟随着雁过痕迹转头便看见了高泓。
他对这个伯父起先不怕,现在大约忘了此前兄长在面前自刎、受刑的事,好不容易有些开窍又更痴傻,好长一段时间里话都说不清。
高泓每每看着他,总忍不住想,“若昱儿还活着,和他就是差不多的年纪。”
其实凌氏对他当真不能割舍?那他不会到最后抢先对凌氏对了杀心,只是还没动手那疯女人就自己暴露。一个能利用的、身份显赫的女人,凌氏的娘家不是高门大族,对他而言,哪怕不到关键时刻也总会舍弃。
那高昱是他的珍宝吗?
也没有,他统共都没见过高昱几次。高昱很聪明,从凌氏说漏嘴后高昱看他的目光都是冰冷的带着荆棘和刀光,到最后连“伯父”都不叫,他也没奢求高昱叫自己爹。
高昱恨他,高泓自己知道。
可恨他如何呢?
高昱是他的儿子,就算他不认、所有人都不认,当这是丑闻,他也要给高昱上封号,逼迫后世记住孽缘。
那句“他永不会认你”到底刺伤了高泓,他做这些并非为了高昱,只想报复高沛,挽留可怜的自尊。
高泓站在院中,隔着铁索与栅栏望向高晟。那再过几年都要冠礼成人的少年还有双孩子般澄澈的眼睛,看得他越发自惭形秽。
他站起身想走过来,卫兵立刻有了拉他的动作,可高泓让他们走开,一直看得高晟走到了自己面前,咫尺距离高晟开了口。
“伯父。”他居然喊了旧时称呼,“晟儿乖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高泓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内心犹如大地震动后砖石崩塌,千里决堤,泥沙俱下。
屋内传来独孤氏极力压抑的哭声,高晟被卫兵一左一右拖着胳膊关进房内时频频回头,高泓紧锁眉头,半晌,才离开。
通天浮屠外,有他的亲卫等候,高泓下令:“让梅恭点兵,清除南方的障碍。洛阳东边不设防,没有天险,极力避开邙山后以河水为屏障阻绝来犯。”
“是。”
“写信给楚州军督,叫他儿子入京为官,紧接着扣押不要放走。至于高晟与独孤氏必须严加看管,用刑就不必了,孤儿寡母的。”高泓顿了顿,“急宣慕容询到紫宸殿,朕有要紧事对他说。”
“是。”
“还有……把高潜扔到鬼狱去,断了他的药,别弄死。”
话音刚落,天边风起云涌翻掩日光,忽然一道惊雷撕破了闷沉沉的苍穹。
“下雨了吗?”
高景坐在厅内,闻到chaoshi的草木气息后问站在檐下的人。
贺兰明月点了点头,目光持续落在院中。身侧流星不喜欢雨天,蔫儿了吧唧地着,高景又问:“你在那儿站着不动好久了,有什么心事?还是在等人?”
“先头部队在这两日便能开赴梁州,在那儿与白虎骑并为一股大军。”听着像高兴的事,贺兰明月却紧锁眉头,“冉云央也在昨天率领主力出发,大夫不让我随从,但左臂好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待辎重出发时一同去。”
高景饮茶的动作停了停,面色不虞。
他确实不愿意贺兰明月前去。
一来贺兰本身伤势刚刚痊愈,若再有刀兵相见难保一定须发无损,届时他在平城提心吊胆,什么忙也帮不上。二来那日两人总算有了说开心事的前兆,贺兰明月对他没有回到从前却也温和得多,眼下尽管不该顾忌私情,但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