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木偶在那喋喋不休,念叨了许多人虫共生的利害,楚行云越听,心中越凉。
共生一事,难上加难,有时推万人进蛊坑,都未必能炼出一个来。
其次,痛上加痛,全身筋骨被血虫咬开,让蛊虫住进身体,从此五脏六腑悉数毁尽,一身血rou成为蛊虫的巢xue,每时每刻供其居住啃噬,而且隔一段时日,就要发病一次,痛不欲生。
再次,还得与虫同寿,一旦血虫命尽,人也必须随之死亡,根本活不了多久。
还有痛感丧失,浑身冰冷等等。楚行云听得皱眉,疼痛是身体的警告,可谢流水现在可以无限再生,这种感觉自然就多余了,会逐步丧失,难怪,难怪当时……
楚行云想起他们初遇时,谢流水把他压在山间小屋里,他气得咬他肩膀,狠狠撕下一块rou,小谢那时只嘶了一声,接着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动作……
蛊虫并不温暖,故而共生后,人的身体也会变凉,手脚如至冰窟,遇到冬天更是难熬,小谢又很穷,买不起裘皮大衣,穿那些粗麻布衣根本不保暖。
可冻坏了也没关系,他不会痛,又可以再生,所以就全不在意……
楚行云听的难受,想的更难受。却见谢流水翘着二郎腿,微眯着眼,表情惬意,好似在听单口相声,他背脊舒展,靠在椅背上,享受了一回雕花红木的名贵。等那活木偶念得口干舌燥,才悠悠问道:
“有法可活吗?”
“有好几个法子可以稍稍延长一点寿命,我看看……”
谢流水打断他:“我知道怎么延长,杯水车薪,没多大用,我是问,怎么活?真正去掉血虫,重新活成正常人。”
活木偶把脸一沉:“你什么意思?都共生成这样了,还怎么活?哦,把人做成这副怪物样,又想把人再变回去?想得美!”
“我就是随口问问。”谢流水耸耸肩,“能活最好,不能活就算了呗,人终有一死。”
“活,也不是不能……”小木偶吞吞吐吐,好似在搜寻竹简中的讯息,“天无绝人之路,想要真正变回正常人,只有一个法子……”
楚行云直起身,像竖起耳朵的兔子,紧紧趴着要听,结果眼前一黑,这段回忆消失了……
“怎么回事!”
“喂——”
关键点被掐断,楚行云捶胸顿足,他被抛回记忆海里,水轻柔地包住他,却不窒息他。他张口大叫,宏亮的喊声被浩渺的海水吞没,稀释成了一声蚊呐。
楚行云毫无办法,这里是谢城府的地盘,或许,他心中有戒备,就是不想让自己看,楚小云垂头丧气,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亲近的恋人都要瞒骗他?
谢海水似乎感到了愧疚,水中激荡,雪白的泡沫里,浮出一串走马灯,楚行云闭着眼睛,随便撞一盏,掉落在一处山洞里。
鹅毛大雪,小谢缩在洞口的火堆旁,瑟瑟发抖,他衣衫破烂,好冷好冷,本来要出去猎一只雪兔吃,谁曾想抓到了一只小雪豹。
山里的雪夜很冷,夜浓到极时,山下城里突然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声。
爆竹辞岁迎新年,今夜是除夕。
“过年了……”
小谢低头看着怀里毛乎乎的小崽子,小雪豹凶恶地挥着爪子,一双蓝眼睛又水汪汪地看着他,少年小谢叹气:
“对不起,把你抓来,我不吃你了,小雪豹,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小雪豹听不懂,死命挣扎,它讨厌这个人,只想打他抓他逃离他。
趁小谢不注意,小雪豹从他怀里跳出去,要溜出山洞,少年小谢也涌出一股子犟劲,他一把抓住小雪豹的尾巴,把它拖回来:
“不许走!你要跟我一起过年,我不管,你等着,我要把你绑起来,你要跟我一起过年!”
小雪豹毛茸茸、热乎乎的,小谢用武力压制它,把它抱进怀里……
好温暖啊。
忽然,胸口一凉,小雪豹伸出尖利的爪子,狠狠往他心脏处一挠,划出三道血痕,趁机跳出他的钳制,一落地就蹦出老远,跳出山洞,冲进雪地,撒丫子跑没影了。
少年小谢低头望着胸口上的伤,觉得又委屈,又可笑,他抬头看了看小雪豹,自己轻功很快,现在冲出去还是能抓到的,可是……
又有什么意思呢?
谢流水自嘲地笑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真傻。
能跟他过年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世间万物都不想同他过年。
罢了,罢了,山洞里睡一觉,醒来,年也就过了。
阖家欢乐的时候,小谢把自己蜷成一团,幻想着娘会来给他盖被子,妹妹会叽叽喳喳吵得他睡不着……他合上眼睛,与火,与雪,与夜,共度新年。
楚行云走过去,眼前这只小谢还是少年,不比自己高。楚行云躺下来,紧紧地抱住他,想隔着数年的岁月,温暖他。
他恨谢流水不坦白,出口成谎,却又心疼他,不敢逼问他,怕一不小心问到了他的痛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