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方谦的病房外等了很久,甄文一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病房的门。
“方谦,是我,张岩。”
门很快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方谦一脸苍白,头上包着纱布,依然十分虚弱的样子。
张岩闪身进了病房。终于确认方谦平安无事,他激动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听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正想拉住方谦的手,却被方谦不着痕迹地避过。
张岩愣了一下,他以为方谦还在生他的气,连忙说:“你是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低声下气地道歉,“不,都是我不对……”
青年还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神色冷如冰霜,张岩慌了神:“方谦,你怎么了?”
方谦的眼瞳漆黑,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贺兰玦是谁?”
脸上的血色一下褪了干净,张岩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开口:“你……你在说什么?什么贺兰玦?”
方谦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咬牙切齿道:“装什么傻?亲我的时候叫我贺兰玦,醉酒给我打电话还是叫贺兰玦,看着我的时候,也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张岩连忙否认:“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谦紧追不舍:“那是怎样?”
怎样?张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沉默反而成了火上浇油,方谦狠狠地把他推在墙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张岩,你还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背上一阵剧痛,张岩也心头火起,不顾方谦身体还虚弱,一把推了回去:“我骗你什么了?你他妈给我冷静一点!”
方谦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他抓住床栏才稳住身体,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岩,慢慢溢出泪光:“冷静?张岩,看着我犯傻是不是很好笑?”
推他的那一瞬间,张岩就已经后悔了,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面对方谦的眼泪,他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你都想起来了?”
青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垂下肩膀,声音哽咽:“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张岩沉默着没有回答。
此刻,他发热的头脑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却下来。
方谦受伤是他的错,只要他还在方谦身边,这种事情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是啊,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把方谦牵扯进来。
只有离开,才能真正保护他。
“是,我没有爱过你,”他听见自己说,心如刀割,“我一直都把你当做贺兰玦的替身。”
方谦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珠一下滑落下来。
他飞快地擦去脸上的泪痕,背过身去,低声道:“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张岩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地离开了病房。
夜晚降临琛海,二月末寒风依然凛冽,在窗外呼啸,病房里的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方谦呆坐在病床上。一个姿势已经维持了数小时也毫无察觉。
张岩离开后,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更加空旷寂静。比房间更空荡的,是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别想他,理智说,别再想那个玩弄你欺骗你的人。
可是张岩的身影却顽固地挥之不去。
脑袋痛得像要炸裂开,幻境再度捕获了他,他又身不由已地回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中。白发黑衣的男人依然在原地,身影寂寥如一幅黑白剪影。
“你来了?”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也为之失色。
方谦僵在原地,眼里露出恐惧。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贺兰玦道,“你要回了身体,你得到了真相,这样还不足以满足你吗?”
满足?
怎么可能满足?
他望着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戏谑:“看我这样徒劳地追逐他,你很得意吧?他还爱着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替身。”
“得意?”男人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喜悦,像是明镜蒙上尘霜,他的目光低垂,透出沉重的哀戚,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自语:“他那么痛苦,我怎么会得意?我情愿他不记得我。”
血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穿过男人的身体,当雨滴从男人的脸庞掠过时,几乎就像一滴血泪,艳丽,却刺入心扉。
“他爱你。”贺兰玦说,这话语似乎使他痛苦,神情都微微扭曲。
然而贺兰玦的话,方谦一个字都不信。
“你们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他猛地靠近贺兰玦,却再次被那无形的屏障拦住,眼中闪过愤恨,“我绝不会任人摆布!”
“你错了。”贺兰玦一声轻叹,好似一滴水落入湖中那般难以察觉,却又像如惊雷一般叫人心惊,“别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