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都忘记了。
盂兰胜会那日,铙吹歌舞,旌幢触天。长安城灯火锦簇,彻夜不休,一景一物皆入了诗,入了画。
却独独,没有入人心。
而牧铮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他逃不了,他躲不掉,非要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让自己的意中人一遍遍践踏。
流羽睁开了眼睛。只见牧铮手中的宣纸上,留着大片大片苍茫的空白,唯独中央拓了一朵惟妙惟肖的荷花,正是那日他画在牧铮王袍袖口上的那朵——无蔓无枝、无jing无叶。他仍清晰地记得,在牧铮的心里,这不过是“朝不保夕之物”。
自己的心意在他看来,亦不过是“闲花野草”罢了。
他从牧铮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宣纸,接过了自己轻飘飘的心意。仔细打量了一番,忽而笑出了声,十指倏然用力,将那盏荷花灯撕成了两半。
“你做什么?!”牧铮大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将他的腕骨捏碎。
摇椅倏然向后栽去,砸在了紫藤花架上。流羽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上一震钝痛,却又痛的那么清醒,还回了他三年大梦。
牧铮欺膝压在他胸口,一双漆黑的狼眸中Yin晴不定。可流羽已经连害怕都感受不到了,只道:“牧铮,你说的都不错。”
一阵暖风袭来,卷走了他手中荷花的碎片,与更多不足与外人道的留白。算如今,他自己似乎也不记得此情从何而起,又不知当如何归去了。可怜他的瞳孔中,却依然只有牧铮的影子:“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将他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
“可你,”流羽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尖轻点在牧铮的胸口,“你这里,已经有别人了。”
那不过是孱弱无力的一指,隔着层皮rou戳在他的心口,却直刺的血流如注。牧铮痛的皱起了眉,抬手握紧他的指尖,哑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愿再念着那个姑娘了。”
流羽抬眸,安静地看着他,在牧铮再欲多言之前,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恳求道:“牧铮,不如……你放过我吧。”
便在此时,流羽越过牧铮宽阔的肩膀,看见一只体型矫健凶猛的苍鹰翱翔过天际,发出尖锐洪亮的鸣叫,转瞬飞出了暖阁上方的四角碧空。
一时间眼角shi润,他知道自己纵然有朝一日能脱离情网,却也已经被折断了羽翼,烙上了印痕,永远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牧铮拿出的那张画上的荷花不是盂兰胜会那张画,而是拓着流羽画在他袖口的那朵花得到的复制品,详见【第11章 寒香】
晚上有点忙,不好意思更晚了T_T
第二十二章 发情(上)
紫藤花下一别之后,牧铮再也没有踏进过暖阁半步——至少,流羽和苏越主仆二人是这样以为的。
起先的时候,苏越因为不用见到狼王而松了一口气。却渐渐又担忧起来,害怕日子又回到最早被内侍克扣月俸、被大妃怙势凌弱的时候。好在老御医仍常常来暖阁做客,天气又日渐暖和起来,随着流羽背上的伤势逐渐痊愈,一切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模样发展。
一日,苏越吃坏了肚子,在茅厕里一直蹲到子时,才提着油灯扶着墙走出来。路过正屋时,竟发现大门外石阶上静静立着一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此人悄无声息地站着,手扶在门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推开的力气,又仿佛已凝固为月光下的一尊雕像。
单单是道背影,苏越就已经认出了他正是心狠手辣的狼王。半夜三更的,他来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由头和法子……苏越惊疑不定。他虽然惧怕牧铮,但此时此刻也不肯轻易离开,让流羽孤零零任由狼王捏扁揉圆。苏越攥住了灯柄,站在十步紧紧盯着那道凶神恶煞般的背影。如果狼王果真又要为难重伤初愈的主子,他豁出这条命也要帮流羽拦下来。
却不料,狼王这么一站,便是半个时辰的工夫。身形如巍巍松柏,不曾后退半步,也不曾推开那扇轻薄的门。
当牧铮终于转过身看见胆战心惊的苏越之后,神情却不见几分讶色,仿佛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不要告诉他本王来过。”
苏越连忙跪地,唯唯诺诺道了句“是”,便看着银丝厚底黑靴从自己眼前走开了。
牧铮来时藏踪蹑迹,走时亦是不辞而别。流羽既然不知,苏越自然不会主动和他讲,不过之后却多长了个心眼,睡前多灌自己几壶水。每到了凌晨,他便会被尿意憋醒,继而发现狼王立在流羽门前的背影。
高大、魁梧,却亦伶仃萧瑟。
狼王不走,苏越便也不敢入睡——短则一盏茶的工夫,长则半个时辰有余。好在狼王虽然夜夜探访,白日里却与流羽相安无事。
岁月难得静好,一转眼,便到了五月。狼族和鸦族原本一触即发的大战并没有打响。牧珊和牧盛的如意算盘眼见便要双双落空的时候,西南边境忽然传来战报,原来是那消失了月余的鸦族三殿下不但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