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这是超出他灵感范围的乐思——完美又完整,根本不需要再斟酌、修订的最终稿。
身为一位已经风格成熟的作曲家,肖邦几乎不曾体验过还有如此疯狂奇特的写作方式。它流畅得宛如梦境,完美得不似真实……但那些错落的音符确确实实已经降临在他眼前,深深刻进他脑海了。
向来反对给作品起名的作曲家,第一次明确地给这段心之旋律瞬间找到标题——肖邦愿将它称之为“来自欧罗拉的诱惑”,绝不更改。
心脏再一次进入自由速度,失律的感觉令青年全身都有些酥麻。
这段音乐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谱纸上。它们是隐秘的,只属于欧罗拉,而肖邦,也只愿意把它弹给她一个人听。
zal——
该死,我现在是弗朗索瓦,是个“作家”!
肖邦扭头加快脚步,他逃似地走向和欧罗拉相对的方向,远远地避开她,直到他冷静下来。
灵感的缪斯就在他身后,他不能看不能听,否则便会被那些不断增多的音符埋没——他害怕过早地暴露,他害怕他下一秒就忍不住拖着他的山雀回到家里,把她的神灵弹给她听。
平常心,弗里德里克,镇定下来,如果你不想吓走欧罗拉的话。
青年不断地暗示自己、说服自己,他干脆随手抽出身旁柜子里的书册,强迫自己那些铅字。
肖邦的乐谱。
他的心瞬间就平静下来,这些来自他日日夜夜的思绪情感和艺术美学的表达,让他再一次鲜明地看到了自己被悄然揭开的另一个自我。不同于这些理性的、工整的诗意乐句,那是一个感性的、自由奔放的、热烈的肖邦。
他的爱情。
他的欧罗拉。
他的奇迹。
合上曲谱,肖邦终于有勇气去找他的山雀——他还是喜欢,有欧罗拉存在的世界。
不想他刚转身,就看到了冲他笔直而来的她。
少女虚眯着眼,一步一步慢慢前行。青年的心咯噔顿响,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警觉,不妙,危险——他一步步地后退,直到他的后背紧紧贴在书柜上。
“欧、欧罗拉?”
啪——
少女一掌拍在青年耳畔的书脊上,带起的微风将他惊得一颤。
“解释一下,先生,你是不是披了马甲?”
嘭——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听着她兴味十足的说话,脑中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来自灵魂的发问最终汇成一句话:欧罗拉究竟发现了什么!
“马、马甲?你在说什么,欧罗拉?”
“呵,亲爱的弗朗索瓦先生,那我卑微地请求你,给你可怜的、一头雾水的未婚妻小姐解释一下:为什么她翻遍了这家书行,连一本署名‘弗朗索瓦·彼颂’的书都没找到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引诱,她用指尖轻轻弹拨着他白村衣挺立的领尖,温热的吐息就喷洒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口腔中瞬间被炙烤成一片缺水的荒漠,心脏擂鼓般的响动次次击打在他快要尖叫的灵魂上。
“我、我的作品……并不在你找的那些书架上……”
“嗯哼?”
“欧罗拉,虽然、虽然难以启齿……我的确不曾以这个名字出版作品——但、我的稿酬……不低的。”
“噗,先生,你以为我在怀疑你的经济能力?不不不,我在意的是你的‘真实’——弗朗索瓦,你是真的吗?作家是真的吗?”
“向您起誓,我的女士:因为某些原因,我无法在此时就将我出版物上的署名告知与您,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至始至终,我从来都是我,我的一切都愿意属于您。”
肖邦抓住欧罗拉的手,用他最为鉴定的语气起着誓言。
“而且,如果硬要说‘马甲’的话……‘作家’有那么一两个‘笔名’写他本身‘不方便’的‘作品’,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青年脑中飞速搜罗着能够佐证他话语的例子,眨了眨他那双纯净的蓝眼睛,“就比方说弗朗茨,他的笔名是‘emm prym’,你没听错,这个匈牙利人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
少女的气焰瞬间变弱,她闪亮的琥珀里满满都是震惊。
青年当即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开始无声地重新掌控他和她的双人节奏。
“你看,连李斯特都这样,为什么要对我苛刻呢?如果你非要认为我说不出口的东西是‘马甲’的话,亲爱的欧,那我的确有一层马甲,但你的弗朗索瓦并不害怕,我并没有隐瞒你非道德的、不忠诚的东西。”
山雀似乎收回了她嚣张的双翼,青年满意地在心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还不能松懈,他还可以想再做点什么,让她彻底忘掉这危险的想法。
“如果你认为我披上马甲伪装……欧罗拉,那就由你亲自来探寻我的真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