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音跟着萧器,走了半里路,远远绕开巡逻的士兵。
钻进林子里,路越来越难走了,萧九音走两步便要停顿一会儿。
更复杂的地形萧器都走过,他想了想,蹲下身:“我背你。”
萧九音犹豫。
萧器声音凶狠,“快点,难不成要我抱你。”
“不是。”萧九音依言伏在萧器背上。
萧器的身体结实有力,萧九音趴在萧器背上,忽然轻笑了一声。
萧器走得稳稳当当,问:“你笑什么?”
萧九音不答,低下头,亲吻萧器颈侧,复而亲吻萧器耳垂。
柔软的唇贴上去,很快分开。
只有月亮瞧见,亲吻和被亲吻的两个人都红了脸。
萧器清清嗓子,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于是佯怒道:“别影响我看路。”
萧九音手揽着萧器的脖颈,“听夫君的。”
萧器忽觉夜色都美了许多,月色掩映下的小径,似乎不急着走到尽头。
但他忽然又恼怒起自己内心轻易被蛊惑,萧九音说几句好话,他便忍不住高兴。
萧器气恼又没有办法,只好伸了手,不轻不重地打萧九音的屁股,“你是欠cao。”
萧九音刚要反驳,已被萧器放到地上。
“到了。”萧器说。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青草柔软,夜色中有几只蛐蛐叫唤。
头顶是一大片星空。
萧器仰起头,“刚进军营时,我是个小兵,得罪了有权势的公子爷,被丢进送死的队伍,连地形图都没看过就被留下断后。”
萧九音握住萧器的手,战场凶险,萧器身上到处是疤,还有很多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再也没能回来。
萧器声音冷淡,回忆起过去,胜利似乎也没有那么喜悦,因为到处都是血水尸骸。
“我们边战边退,走错路退到敌军都不愿追的沙漠。那时候唯一识路的小队长已经死了,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也会死。但是我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循着北斗星,我走出了沙漠。”
萧器握紧萧九音的手,力道大到萧九音生疼。
他问,“萧九音,你教我观星时可否想过,我会因此活下来,现在后悔吗?”
那时夏意正浓,夜晚的凉风吹散日间的烦扰。
萧器念诗,念到“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萧九音便指给他看天上的星河。
京城的彩舟总是拥挤,挤满纵马游花的公子王孙。
萧九音说,闽州临海,那里有最大的船和最多的白鹭。
萧九音还说,日后不急着回魏地,离了京城,便到处游山玩水,带着萧器写一本游记。
可是最后,他自己回了魏地,把萧器扔进军营。
不等萧九音答话,他又说:“后来我把陷害我的官家子弟杀了,他叔叔对我军法处置,三个月后,因为没等到支援,也死了,我取代了他叔叔的位置。我就是这样,一步步从无名小兵,混成将军。”
他的手从来不干净,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人的血。
从前他坚信,他要活下来,要衣锦还乡,叫萧九音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可看到月亮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萧九音明明是他心头最澄净的那一抹光。
他想亵渎,又怕真的把他染脏。
萧器捏住萧九音的下颌,“寄奴,你教我读书明礼,不过,你真的不是个好老师,我学会最多的,是你爷爷的满肚子算计。”
他说来如此轻描淡写,但萧九音却知道,他经历过多少刀口舔血,死里逃生。
萧九音忍不住伸手,用手背轻轻触碰萧器胸口,那里的伤疤离心口只有几分,“以后不会疼了。”
他们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萧器在了望台,在壕沟,在每一个有星星或无星星的夜里抬头。
厮杀和冲锋的夜晚只有血腥。
而他,在这一瞬,看到过去抬头时那一瞬的星光,也是萧九音在魏王府抬头时应该看的星。
萧九音今晚显得格外温顺。
山风猎猎,吹得身上发凉,萧九音依在萧器身边,小心又温柔的,将手指嵌进萧器指缝里。
静静坐了一会儿,萧器拿出一只烧鸡,“吃。”
萧九音接过烧鸡,和萧器分食。
过了半天,萧器问:“吃饱了吗?”
萧九音点点头。
萧器便一笑,“那就该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