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微弱应了一声,走进屋去见裴哲。对方正安静躺着,眉眼间倒失了平日里那股漠然冷淡的傲气。他安静站在这失了气息的尸身旁许久,垂着眉目,俯下身轻轻亲了亲对方的唇,最后掐了掐手指,孤身走出了地牢。
苏谨颤了一颤,忽地又不说话了。
“为什么?”
“你、你……”祈长安指着他抖了半天,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没有半点儿帝王骨气!”
不过一夜,大理寺人满为患。
“那陛下还救裴将军做什么?”祈长安道,“叫他死了便是了,哭成这个样子,倒怪难看的。”
“不必客气。”祈长安一努嘴,“人在里面,你要看便去看吧。莫要忘记七日一过,便将人藏起来,好好养着。免得假死成真,那可就救不会来了。”
“莫非祈将军不知道?”苏谨冷冰冰笑道,“朕本就是裴哲从冷宫里抱出来的废物,莫说是先皇,便是连朕的亲娘都未曾养过朕一天。唯一抚养过朕的,是一个冷宫内负责浣洗衣物的老太监,把平日里搜集的残羹冷炙喂给了朕,才叫朕如狗一般地活了下来。”
祈长安愣了半晌,却听苏谨又道:“可老太监最后也死了,死在三年前一个夜里。”
苏谨沉默了一阵子,道:“谢谢。”
祈长安面色数变,当即抢了那刀,摔在地上,怒道:“……你做什么!?”
祈长安收了音。
“罢了,不逗你了。”祈长安收刀入鞘,“陛下计划恁的胡闹了些,适逢我这里有颗当年高人所赠的转魂丹,服用之人可假死数日,左右我留着无用,便赠予裴将军服了,免得到时候陛下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苏谨看了他一眼,又嘲弄道:“你说说,朕凭什么不能恨他?”
虽说朝堂上仍有个萧随帮苏谨镇着,可除了萧随,他也就真的没有几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了。
“朕活得不如娼馆倚栏卖笑的妓子。”苏谨冷淡道,“不若早早死了,他们爱谁坐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谁来坐便是。”
“你有病吗?!”祈长安气急败坏道。
姬益川是狼,不过披了一层状似家犬的皮,只在不咬人的时候显得温和可亲。他愿意帮苏谨咬人,可要是苏谨不如了他的意,他也能转头把苏谨压在身下,用獠牙一点点教会苏谨不听话的人,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苏谨沉默。
“本想着逗你玩玩,怎知你这般不禁逗?”祈长安嗤了一声,瞧着他,“既然害得你掉了这么些泪,左右你我便扯平了。这转魂丹,就当做是送你的赔礼吧。”
“骗你作甚?”
“对。”
苏谨慢吞吞抬起眼皮来,冲他嚣张又疲惫地微微勾唇,嘲讽道:“朕要自戮。”
政变事发的突然,弄得许多人颇是措手不及,便连京城外驻守的大军将士,也被控制得七七八八。自打苏谨登了基,将军府便树敌颇多,可又因为那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靠拢过来的各色人物却也不少。朝堂风云诡谲,打着心思的人各怀鬼胎,姬益川借了他的名号与各路官员接触,凭着姬老太傅的名号和姬氏的影响,趁着裴哲与南梁厮杀的功夫,几年下来,苏谨倒仍做着他的傀儡皇帝,可他这位起居郎,反倒成了真正把持大权的那个。
姬益川这一身的圣贤书,确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人过不得富贵日子。苦惯了,突然有一日飞黄腾达,便总少不了要做些坏事。”苏谨面无表情地道,“裴哲不喜,说是他教坏了朕,便命人将他下了狱。朕去求裴哲,他不肯放人,再后来,这老太监扛不住狱中生活,便无声无息地病死了。”
苏谨觉得,裴哲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一刀那般,脸顿时煞白一片,微微地晃了一晃。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地又掉下几滴泪来,失着神道:“死……了?”
他一个人坐着,孤
他话没说完,却被苏谨骤地抢了手中佩刀。本以为对方准备杀了自己,却见那刀锋一转,竟是朝他自己脖颈而去。
苏谨难得有兴致,起了个大早来上早朝,一眼望去,却见朝堂上人少了一半。几个不认识的大臣走出来与他汇报情况,论功行赏。苏谨零零碎碎地听着,最后只听了个姬益川缉拿反贼有功,应封何等职位,顿时兴致阑珊。他敷衍着应了一声,抬眼瞧了瞧萧随,发现他面色如常,显然已经知晓了消息,便点点头答应了,十分疲惫地下朝回宫。
苏谨愣了愣,登时红了脸,过了半晌,又羞又怒道:“你、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宫,宫内正一团乱着。
“裴……哲……?”
祈长安好好地欣赏了一会儿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可半分也不像当初他见到的那骄矜又嚣张的天子。这才笑吟吟地准备再落井下石几句。却不料话未说出口,便望见苏谨一言不发地朝他走来,眸中盈着一层碎掉的朦胧水雾,便道:“臣当初是答应了陛下的要求,可是世事弄人,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