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慕云脾性的贺畑倒也没生气——在众人的印象中还真没见过贺畑生气的样子,只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地说了一句,“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顿了顿,又加了句,“对吧?”
贺畑这句话是对两人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少年。
少年心里明白贺畑作为学生会干部之一,同时也是举办这场化装舞会的负责人之一,当然希望它能完满地结束。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虽然乍一看是明着为自己说话,其实更大程度上应该还是不想自己做无谓的反抗,防止事情越闹越大,以致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贺畑知道此时少年的内心想法,一定会大喊冤枉。你问他为什么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才站出来,他绝对会吐槽还不是因为那个混蛋罗兹,居然专门挑他最爱的食物下手。要知道比吃的速度,他罗兹敢称第二,谁TM敢说自己是第一。要不是他在跟罗兹进行食物大战的时候,还顾及到自己是负责人之一,又听到两人的声音都这么耳熟,他才不会放弃已经到手的基围虾呢。呜呜,他的最爱啊,一想到罗兹那个臭小子拿着本该属于他的战利品耀武扬威的样子,他就气得牙痒痒,因为他知道按照罗兹那个混小子的个性,绝对不会给他留下哪怕一丁点的残渣,要知道那可都是限量供应的啊啊啊!
至于最后那个看起来像是特意朝着少年说的充满暗示的话——事实上也确实是,贺畑则会笑得一脸深沉地表示,少年,那是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啊,你看我这真诚的眼神,我是怕你承受不住慕云那个千金大小姐的怒气啊。
贺畑那小眼神里的炽热少年确实是感受到了,只是两人对这里面深层次意思的理解似乎有些出入。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真正的贫民窟里的人,少年确实有机会比同龄人更早的体会到了世界的残酷。但是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对于生活的艰苦,他向来不加埋怨。因为他相信,人的命、天注定,有时生活就是这样不公平。
那些从很小开始,不管是在春夏秋冬亦或是寒暑交替,每天都准时起床干活的日子他都照样挺过来了。那些留在身体上的伤痕深深浅浅,与他共同见证了至今为止的他的人生。在天气最热的日子里,他顶着高温在里面热得跟火炉似的炼钢厂打工,一张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被烤的通红。尽管因为中暑昏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仍然咬着牙继续坚持;在天气最冷的日子里,在漫天繁星下,他挑着与瘦弱的身体不成比例的大箩筐徒步走到很远的地方卖菜以补贴家用,然后迎着飘飞的白雪慢慢走回家。薄薄的嘴唇早已没了血色,小小的手掌也冻得满是冻疮,甚至有好几处流脓、开裂,因此他总是把手背在身后,不想让nainai看见,照顾nainai吃饭的时候,就带着那双破烂的、根本抵御不了一点寒风的大手套。
在下雪的日子里,nainai有时会叫他出去玩雪,他总是会默默地看一会儿钉着木板但是仍然漏风的破旧木门,然后轻轻地摇头。nainai腿脚不便,现在年纪大了更是落下了一身病根,尤其不能遇寒,在天气寒冷的日子里根本就离不开暖炉。暖炉已经是少年能负担得起的最大的开支了,每当看到nainai因为雨雪天气腿疼的蜷缩成一团时,他就恨不得上天能把施加在nainai身上的所有苦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因为nainai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未曾了解过他的父母,因为nainai只告诉过他他们都在他出生后不久便遭遇车祸去世了,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眼中的悲伤满的快要溢出来,“他们都是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nainai总是那么说。
所以少年很懂事地不再询问,尽管那是他的父母,尽管他的心中也满是悲伤和痛苦,尽管心中的渴望炽热得快要灼伤他。
nainai也总是夸他是个好孩子,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他和父母之间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唯一的、他所了解到并能控制的联系了,尽管如此细小、如此脆弱,他也视若珍宝。
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坚强的孩子,但是归根结底也还只是个孩子,人人都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更别说这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了。所以他不愿在下雪天出门玩耍,为的不仅仅是担心nainai的身体,他更不愿见到那些孩子们与父母在一起时的灿烂笑脸,那满满的笑容让他看到了名为“幸福”的东西——他所没有的、也已经舍弃的东西。
他不怕那些孩子们朝他丢石子、起外号,甚至把他围在中间唱他们编的嘲笑他的幼稚歌谣;他也不怕从来都是独自一人读书、吃饭、回家···尽管偶尔确实会感到有些寂寞。
这些他都不怕,但是他怕那些孩子说自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因为他知道不仅是那些孩子那么想,那些孩子的父母肯定也这么想,大家肯定都这么想,因为他能时刻感受到那些视线,那些明目张胆的、亦或是躲在暗处的各种视线——轻视、鄙夷、幸灾乐祸···小小年纪的他已经能过早地分辨出其中包含的各种感情。但是这难道是他可以选择的吗?他也有父母啊,只是他们被天使带走了,所以生活在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就算花费一辈子的时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