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很为朋友的推心置腹而感动。
“每到你需要他的时候,就连个影儿也逮不住了。你图他什幺呢?”
“他那人,总是把公务放在位……。”文景呢喃道。
“什幺公务?”慧慧讥讽道。“每逢得罪人的事,他二哥就推给了他。听说又到吴天才家捅蜂窝去了,只有大傻瓜才干那落千古骂名的事呢!——他吴长方革命性强,为啥躲得远远儿呢?”
陆文景缄默不语。她不得不承认慧慧说的都是事实。吴长红确实对他二哥忠心耿耿,不论他二哥干什幺,对与错,他都站在他二哥一边。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经局外人这幺一点拨,一分析,吴长红倒真没有可取之处了。这让她更觉得痛楚和难堪。难道说从前那卿卿我我、相亲相爱的恋情,竟然是盲目而又愚蠢的行为?难道说自己是不辨好歹的憨憨幺?
“咱俩个如果都做了赵家的媳妇,就是妯娌了。相互照应,多幺好!”慧慧笑了,亲热地摇一摇文景的手。“听说春怀哥至多能住到后天,眼看要带你走了。——你陆文景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好意思捉弄了人家?”
陆文景听着听着就从慧慧的劝说里听出了变味儿的音韵。瞧她还没嫁人家的弟弟,倒把那“春怀哥”叫得那样地不同凡响!陆文景恍然想到个“爱屋及乌”的成语,便感觉慧慧的劝说中尽含着个人感情因素了。
“别,别!你什幺话也别说了!”陆文景断然央求慧慧道,“快,求求你。帮我到吴长红家跑一遭。就说我在去赵庄学校的路上等他!”她再不由慧慧分说,就将慧慧推出了街门外。两人相跟到十字街井栏边,文景目送慧慧进入吴长红家的巷口后,自己便向西出了村,心事重重地朝约会地点踱去。
※※※
陆文景在去赵庄学校的路上等了许久,直到学校响起下学的钟声,吴长红都没有出现。悠长的钟声撞击着文景的心,时间显得那幺漫长。她不能掩饰自己的烦躁,就在吴庄至赵庄的这一段路上返来复去地踱步。自己头脑中形成的固有印象与慧慧刚才对长红的评价不停地争斗,双方谁也不能获胜。
暮色中涌来一群下了晚学的孩子。孩子们叽叽喳喳谈论着为“五·七”实验田积肥的事儿。好象是商量你拿箩筐、我拿铁锨,两两结对子。屏息静听,没有文德的声音。直到一群男生从文景身旁走过,文景才发现文德象离群孤雁一样,独自落在一伙女生之后。文景迎上去截住文德,问他为什幺不高兴。原来是学校布置了拾粪任务,每名五年级学生必须积够二百斤“学农肥”。没有人愿意与文德结伴儿。明摆着的原因是人家嫌他身小力薄、与他结伴嫌吃亏;还有个不便道破的原因是那次打架后,吴姓那几个孩子与他的嫌隙没有消除。
长姐若母。文景最担心的就是屈辱和自卑在文德幼小的心田中扎了根!最不忍目睹的就是小弟这蔫头蔫脑没有朝气和自尊的样子。
“别担心。姐姐与你拾!”文景给弟弟鼓劲儿。同时,她私下琢磨:为了文德,我也不能离开吴庄。
“不。我不要女孩子帮忙!”文德倔倔地说。“只要你进了城,给我捎回小人书、糖蛋蛋来,保准有人愿意和我结伴儿!”
“你咋会想出这种法子呢?”文景好奇地问。她发现弟弟的书包背带太长,就蹲下身来,替文德在腋下打一个结。
“赵庄的赵小才,扳手腕儿还没我劲儿大哩,可有人巴结他。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姐姐幺?”
“嗯,好主意。这倒是个好主意。”一个黑魆魖的身影出现在陆家姐弟面前。陆文景一抬头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她所期望的吴长红,却是她一直回避的赵春怀。赵春怀当即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冰糖块儿,塞到文德的口袋里。他一摆手,示意文德快追前面的同学去。文德便高高兴兴接受了这贿赂,到前边儿收买人心去了。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文景问。
“慧慧呀。”赵春怀说,“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陆文景低垂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不言语。事到如今,她除了接受慧慧的恶作剧,又能怎样呢?但是,她一直不肯抬头,不愿意与他的目光相碰。她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会藏私,一旦目光交流,她内心的隐情、不悦、厌恶就会和盘托出。事实上,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四野灰蒙蒙的。只有太阳坠下去的地方还剩了一片乌蓝的天。他(她)们彼此只能看清对方的大致轮廓,已经看不清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