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漆黑一片,已经没有了人。
☆、白色康乃馨
窗外北风呼啸,树梢上前几天还勉强挂着几片萎靡的树叶,现在都掉落得一干二净了。
宋惟宁看着那根可怜的秃枝,出了一会儿神,再转回电脑屏幕,右下角的12月21日,显示离他入职已经整整三个星期。
真是不知不觉。
现在周二下午五点刚过,办公室里却没有人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雪,这种天气赶上晚高峰堵车是必然的,所以领导发话,住得远的同事都可以早走。
可无论早晚,宋惟宁照例还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自工作第一天起。
倒不是领导多么不近人情,而是他自己认定目标就全力以赴的脾气,一门心思搞起科研来跟疯子也差不多。
因为是名校海归博士,入职起点就是高工,宋惟宁跳过基础事务,直接开始承担重要项目,与外资客户接洽。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宋惟宁利用上学时的理论研究基础,结合用户需求提出了一项新型环路热管设计方案,解决了预研产品的关键技术难题。所以在下午刚刚开完的周例会上,宋惟宁又被领导直接表扬了。
本来默默无闻搞事业的他,自此也一下成了名人,还拿到一份董事会特别年终奖金。宋惟宁把那沓厚厚的印有单位logo的信封小心地收进包里,难得提前下班,踏上了去接佑安的路。
他明天请了事假,和范志芳说起后,她便让他今天回家去住,明天好把佑安放在家里。
上周末连续加了两天班,佑安也是在托管,范志芳说想孙子了,而宋惟宁明天要去的地方也的确不太适合带孩子去,他便答应母亲回一趟家。
回家后,天气预报的初雪却没有按时到来,范志芳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宋惟宁放下包就进去帮忙,佑安也跟了来。
范志芳留下孙子,给宋惟宁使眼色,让他去陪宋文锋看电视。
“今天你爸和楼下老哥聊天,他那儿子说是拿了什么奖,你爸不服气,回来就闷不吭声的。”
他们这个家属区是属于核总院的,宋文锋原本也算半个科研工作者,只是因为很多原因,他一直就是个普通员工。但这院里能人多,尤其新一辈人才一抓一大把,难免会互相攀比,宋惟宁从小就习惯了。
宋惟宁出去,在沙发上坐下,电视里新闻频道正滚动播放晚间新闻,某院新一代通信卫星发射升空,现在正实时播报星箭分离的进程。
知道宋文锋看得认真,宋惟宁就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等二级火箭分离,画面暂时切换到别的新闻,才拿出包里的信封。
“爸,这是今天发的奖金,给您和妈买点补品。”
宋文锋看一眼,宋惟宁就把信封放在茶几上。
信封上有宏远Jing密机械集团几个字,宋文锋皱了皱眉,道,“什么小公司?”
还是那种吹毛求疵的语调,分明瞧不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单位,但宋惟宁听了却心里一阵激动,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父亲第一次论及自己的工作。
“这个公司是专做宇航部件的,和一院、五院、八院都有合作,有国家的资质,我现在在单位主做热控方面,是高级工程师,也是技术负责人。”
宋文锋听完,轻哼一声,没说话。
新闻里又切回卫星发射的实况直播,第三级火箭分离,卫星准确进入既定轨道,女主播的声音正在介绍,卫星上的试验载荷之一,两组高Jing度望远镜。
“这个望远镜就是我们单位协作配套的。”
宋惟宁说,“0.1mJing度。”
宋文锋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终于舍得收回,再次落上那个看着就相当厚实的信封,然后才是儿子认真又略带紧张的脸。
在宋文锋看过来的时候,宋惟宁神色里的紧张更明显了,但他还是坚持看着父亲,没有低下头。
这让宋文锋很有些诧异,在他印象里,宋惟宁极少这样面对自己,应该说从他把儿子接到S市上学前班开始,父子俩说话时,宋惟宁就总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样子。
而这么些年空白期,他每每回想口中的“不孝子”,却连儿子的脸都没法记得起来。
宋文锋别开眼,按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几度。
就在宋惟宁以为,父亲还是不屑一顾,而这场谈话也已经结束的时候,宋文锋突然开口,“先干好再说。”
宋惟宁大喜过望,“谢谢爸!”
第二天,宋惟宁早早就等在市一中家属区的小街前。八点半,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他见到抱着捧花缓步走出来的赵淑芹。
宋惟宁手里也有一捧白色康乃馨。看见宋惟宁,赵淑芹迎上来,两人寒暄几句,就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S市北郊的宝塔陵园,宋惟宁的授业恩师张怀就安葬在那儿,而今天也是他的忌日。
北郊明显要冷得多,体感温度能低个五六度,北风就在这里向着市区长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