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去演讲,为什么要打腹稿呢?情之所至,而行于言,言有时候不需要太过斟词酌句。
“呼……是,我喜欢你,五年了。”好像说出来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邓思尧感觉心里那间藏着秘密的屋子打开了窗,微风吹进来,还挺舒畅。
“你想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顾北丞问。
邓思尧抓着轮椅的手一紧,“还是……还是算了吧。”
邓思尧一点也不想,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表情,更不想听着那个人亲口拒绝他。什么“肝胆俱裂,决不回头”,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怂了。
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在意什么,就越害怕失去,小心翼翼到草木皆兵,以至于总预想到最坏的结果。
“真的不听?”顾北丞又问了一遍。
“我想我知道答案……走吧,我带你回去。”顾北丞的语调平铺直述,邓思尧摸不准对方什么态度,有那么一刻,他是动摇的,万一……
“嘶!”顾北丞突然低了头,弓着肩膀,捂着后腰。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邓思尧登时慌了,松了把手,转到前面,见顾北丞疼得龇牙,面色惨白,被吓了一大跳。
“嗯,疼得要命。”顾北丞就势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就像影视剧里咬着毛巾做手术的男主角,在邓思尧的袖子上抓出了一大把褶子。他的声音很低,含混着轻微地鼻音,一听就知道是难受,挑得邓思尧的神经紧绷。
邓思尧弯下腰要去给顾北丞检查伤口,移开了他的右手,“别捂那么紧,可能是裂开了,你先把手松开,我给你看看。”
邓思尧正撩开顾北丞衣服下摆,突然动作一顿,瞳孔骤缩。一只手攀上了他的后颈,用力往下一压,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一触即放,然后,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际说,“你那样,我够不到。”
顾北丞其实心如明镜似的,邓思尧叫了他五年的“哥”,却实在演技拙劣。如果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目光总是在你身上留恋不舍,这样的情真意切是很少有人不会动容的,除非他的心是金刚石做的。
而且,邓思尧那张赏心悦目的杂志封面脸,干嘛要肥水流到外人田。
邓思尧感觉那温热的气息像一团熊熊烈火,烧红了他的耳根,又燃烧到胸腔,被炙烤得发烫,那颗碳基的心脏冰雪消融,遂如滚水沸腾。
时间在邓思尧那里静止了,只听见突突狂跳的心脏声,他愣住思考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顾北丞是什么意思。
可是顾北丞不给他机会,甩开他的手,转着轮椅径自走了,一点也不像个腰疼的病人。
邓思尧追上去,拦住他,撑着轮椅把顾北丞围了个圈,“我后悔了,我能不能听你说一遍?”
“某人不想听!”顾北丞一挑眉,扒开了他的手。
“我想听!做梦都想!”
“晚了!”
“那行,你先招我的,我这个人很记仇,锱铢必报的那种,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天雷勾动地火,邓思尧说着捏起了顾北丞的下巴,吻了上去,热烈而又深沉。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邓思尧推着轮椅往回走去,微凉的风吹来,好像是春风拂过,卷走梧桐树下满地的枯叶,秃蜡头似的枝杈就要长出嫩芽,他想,“以后,我给你家!”随后,对轮椅上坐着的人说——
“走,我们回家!”
“那我想吃烧烤!”
“不行!”
“伤残人士有要求改善伙食的权利!”
“听话!”
次年春。
在西明的英魂碑和死难者纪念碑前,罂粟被执行了枪决,横行几十年的圣伟会终于被依法取缔。
专案组也迎来了他们的散伙饭,驻地被改成了纪念馆,以供参观。
西明的某条街巷新开了一家店,店面不大,装修得颇为古朴,玻璃墙隔出一条绿意点点的长廊来——听说是两位老板闹了分歧,一个要开茶点店,一个要开火锅店,最后有人退屈了些。
特色就是它不是普遍的AI自助餐厅,而是人机结合,不忙的时候老板会亲自服务,你可以把老板拉过来侃大山,拉过来卖艺,酒后诉衷肠,随便什么都行,除了不要砸场子不要随便调戏老板就行。在卖东西不见真人,虚拟交流泛滥的时代,这好像有了那么点人情味。所以,这家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小店生意还不错。
人总是这样,在千篇一律的世界里寻找拨人心弦的新鲜感。
每天夜晚打烊后,顾北丞坐在桌前,记录鸡零狗碎,写顾北扬未完的日记。某篇日记的末尾有这样一句话,“我的世界摧枯拉朽地崩掉,幸运的是还有你是我的依靠。”
人世凡尘的悲欢就像地球自转带来的昼夜交替,晦明时刻变化,但每一次黑夜过后,在日出之前,抬起头看东方的天空,那里有一颗最亮的星星——
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