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太后这么说,许长安心下了然。郑太后这是要给皇帝物色后宫了。
她曾听高永胜提过,当今皇帝后宫犹空,但现下看来,也不会空太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生出一些难以忽视的无措,心跳也有点失常。但不过是须臾之间,她深吸一口气,收起种种杂乱思绪,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眼观鼻鼻观心。
郑太后瞧了许娘子一眼,笑道:“翊儿不小了,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得帮他张罗选秀的事了。”
许长安脊背挺直,声音极轻,一字一字不泄露丝毫情绪:“是该如此。”
“你也觉得,是吧?他比你还大一些呢,你看,文元都快四岁了,也不见他着急。虽说他不急着抱儿子,可哀家还急着抱孙子呢。江山社稷,也需要有继承人啊。”郑太后说到选秀之事,颇有兴致,絮絮而谈,“按例,天子可以有一后四妃九嫔,可以一下子都选了,也可以以后慢慢填充,不过都随他……”
郑太后说话温柔、声音动听,许长安每次听她说话,都觉得如沐春风,甚是舒服。这是第一次感到莫名烦躁。
她低头喝了杯茶,才略微觉得好受了一些,冲太后笑一笑,以作应和。
郑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后知后觉意识到许娘子似乎兴致不高,略一思忖,想到其今日去了一趟齐云寺,后又入宫,想必是累了,“哎呦”一声:“看哀家也真是,只顾着说话,许娘子是不是倦了?算了,哀家不留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许长安闻言,悄然松一口气,起身施礼告退。
她仍乘坐着宫中的马车回家。
此时暮色四合,寒气更重。
许长安倚着马车壁,一时竟不知道身心哪个更累一些。
然而等马车在金药堂门口停下,她就又重新恢复了Jing神和斗志。
回到后院,文元正在青黛的陪伴下用晚膳。
看见母亲,他丢下筷子,蹭蹭蹭几步跑到她跟前:“阿娘,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许长安弯下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温柔而慈爱:“娘有事,进宫了一趟。”
文元歪一歪脑袋:“皇宫好玩吗?”
许长安轻笑:“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不能说好玩或者不好玩。”
“哦。”文元没再追问,只牵着母亲的衣角,“娘,吃饭。”
许长安微微一笑:“好,吃饭。”
她洗净了手,在文元对面坐下。看着单纯不知事的孩子,心绪复杂。
这一天,先登山后进宫,许长安早已累极,她双腿酸软,可晚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轮番上映,她心里明白,现在极有可能已进入了不可控的状态。
从目前看,她最担心的不是皇帝知晓真相后报复,而是文元。
许长安眉心隐隐作痛,这种焦灼和无力,比四年前的夏天更甚。
他为什么偏偏是皇帝呢?
如果他只是被父亲带回家的失忆少年,或者他家只是小富也行,她有太后撑腰,都可以无所畏惧。但偏生他是皇帝。
许长安双目紧闭,意识却极清醒,一直挨到三更过后,才勉强睡去。
朦朦胧胧之际,忽听得青黛呼唤:“小姐,小姐,承志少爷回来啦。”
许长安心下纳罕,出门一看,发现自己竟是在湘城的青松园中。
承志一身青衣,站在院子里,冲她微微一笑:“长安,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竟然鼻腔有些发酸:“你回来啦?”
然而下一瞬,他就变了神色,痛苦而又愤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你对我从头到尾只有利用,从没想过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她低下头,见腹部高耸,赫然正是有孕时期。她思绪乱糟糟的,轻声说道:“其实那天我跟我爹吵架,说了好多气话。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但也不是一点情意都没有。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娶你,和你过一辈子……”
画面陡转,不知怎么,竟是在皇宫中,她被人扼住脖颈。
许长安大惊,竟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床帐。
摸了摸额头,只摸到涔涔的冷汗。
耳边隐约能听到旁边小榻上文元均匀的细细呼吸声,想是睡得正酣。
许长安望着沉沉夜色,竟再也睡不着了。
她紧紧抱着被子,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暖和、更安心一些。
这个夜里,同样难眠的还有宫中的皇帝。
他近来做梦,有时会梦到许娘子,无一例外,都是一些甜蜜相处的细节,甚至是那种不可对人言说的绮梦。
但这一次,他竟然梦到自己在一个厅堂外,听到她对旁人说:“你不同意这婚事也行啊……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只是为了让他放弃……”
……
直到醒过来时,皇帝仍觉得胸前窒闷,心痛难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还在。
梦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