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长辈终究是长辈,沈谦还是点了点头:“舅。”
杨晨估计没料到沈谦会开口这一声舅,他那张国字脸僵了,很快反应过来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说:“嘿,起来那么早,没多睡会啊。”
沈谦淡淡的说:“睡不着。”
这话似乎就卡在这了,杨晨不知道该接什么,他看了眼沈谦,又看了眼院子,硬邦邦的扯着话题:“年轻人还睡不着啊,我这岁数大的倒头就睡,呼噜声也响……”
沈谦嗯了一声,要进屋的样子,杨晨让开了位置站在门旁边看着他,沈谦经过他面前时,杨晨鼻子皱了皱,忽然对着他背影说:“你是不是还记着那事?”
他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只有沈谦听到了,外婆还在厨房收拾碗筷,杨子明坐在沙发上连麦玩游戏,屋子里一片静谧。
杨晨看着他停下脚步,苦笑了一下又说:“你是记着呢吧……我当时也是没控制住,讲话没有顾虑……你当时还是个孩子,我就把你给说进去了,这事,是舅舅的不对。”
沈谦觉得很荒谬,特别荒谬。
他头也没回:“这事就这样吧,我不想谈。”
“沈谦,你要是还怪舅舅,舅舅现在给你赔个不是。”杨晨向前走了几步,能看到沈谦攥紧了拳头。
“舅舅。”沈谦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他那张脸,“我没资格评价长辈,就像我已经死去的弟弟,谁也没资格说他,更没资格把他的事拿出来诅咒任何人。”
杨晨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堪,站在原地不动,厨房的外婆听到了动静,她放下碗走了出来,杨子明手顿了顿,没有吭声。
“谦谦……”外婆轻轻的喊他。
沈谦深吸一口气,烦躁像心里的种子破土而出,愈发焦躁不安,那股一直憋着的火气,终于克制不住了:“舅舅,你不应该问我原不原谅,你应该问小宁,你应该问问他。”
被说的不是他沈谦,而是死了都还被拿出来说的沈子宁!是他的亲弟弟,是那个不过八岁就死掉的孩子。
外婆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她上前拉了拉沈谦的胳膊说:“你大了,外婆知道你都记着,但是你舅舅他……”
“我知道。”沈谦松了拳头,“他是我舅舅,是我的长辈。”所以他再怎么生气,都不能以下犯上,都不能出口不逊,都不能指责长辈,因为长辈是长辈,长辈做什么,都是有理的。
“我累了。”沈谦转身朝门外走,留下一句,“出去散步。”
杨晨从刚才到现在没说话,他垂着头像个犯错误的小孩,等沈谦走了,他啜着嘴干巴巴的说:“妈……我先回去了,过年再回来。”
外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么站了一会,说不上来什么对错的道理,转身又进了厨房。
杨子明把手机关了,对着杨晨说:“爸,我跟你一起去东城。”
“你不是还有课吗。”杨晨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记得你要一月多才放假吧。”
杨子明看着他老爸那张蜡黄的脸上都是沟壑,皱纹跟吹了风的波面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说:“最后都是复习的课了,学了也没什么用,我就跟你一起出去吧。”
杨晨想了一会,提起门口的包说:“好,要先和你老师请一下假。”
……
沈谦漫无目的的在路上逛,他穿着羽绒外套,还是有一股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凉飕飕的,空气里的shi气都贴在皮肤上,冻得他忍不住牙齿打颤。
大马路的街灯上挂着火红的条子,像蛇一样在冷风中扭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沈谦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红条子砸去,没砸中,石子落在了花坛上,划破了叶子上面的一层霜白,看来冷是真的冷,南方的冷好像都是夜里到的,然后从早晨慢慢透出来。
他手揣回兜里,摸到了手机。
好像有些日子没看到厉淮安了。
他看向前面的分岔路,有个小牌子立在那边,往左边就是乔司路,是厉淮安住的地方。
那次办完姜萍的葬礼,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亡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就连人生终章的最后一步,都只有一个抚养的人,和一个陌生人在场。
厉淮安抱住他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平常那副酷炫吊炸天的样。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乔司路上,沈谦路过麻辣烫,看见张庆正在和一帮人在店里争执,声音略微有些吵,隔着玻璃门都能听见。张庆一头的红毛又染成粉红掺绿,正挥着手比划什么。
“你别给我胡扯啊……客人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和张庆对冲的是一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他显然比张庆要激动,喷着唾沫星子骂:“我呸……你干了什么鬼清楚……”
张庆不乐意了,挺着胸膛瞪着眼睛骂:“你他娘的别给我没事找事!老子说了会承认,老子没说的事,谁也别想逼我承认,你自己反思你自己干的事吧你!”
“你没讲?你没讲他们能那样说?你当我傻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