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昌候爷坐镇南境,是国之栋梁,郡主娘娘身份高贵,受人敬重,姑娘是他们两位的掌上明珠,自然也极尊贵,不该轻易藐视。”她先给了颗甜枣,而后话锋一转,“可偏偏有人居心不良,自己怕担恶名,不肯露出尾巴,凡事只管挑唆着姑娘出头。这样拿人当枪来使,才是对侯爷和郡主的不敬吧?”
这话说得直白,魏令华面色微变。
杨蓁到底不是傻子,听她这话说得蹊跷,忍着怒气道:“你这话何意?”
“上回玉镜湖畔的事,姑娘记得吧?我头回抛头露面,并没往人堆里扎,就只在路上碰见过魏姑娘罢了。第二日,姑娘便过来提醒告诫,想来是听了谁挑唆吧?这就算了,今日我好端端坐在这里,连句话都没多说,姑娘怎么就过来了?让我猜猜,是魏姑娘哄你出来,往这儿走的吧?”
杨蓁闻言,愕然看向魏令华。
魏令华下意识避开目光。
她做这些事时向来遮掩的极好,而据她所知,沈蔻并无高贵出身,跟京城的贵女圈子毫无瓜葛,更不可能知道魏家和杨家的底细。像这样隐蔽的意图和手段,等闲贵女们都未必能窥破,沈蔻更不可能知道。
谁料此刻竟会被当众挑明?
她自是不肯承认,哂笑道:“红口白牙的,你胡说些什么!”
“我是胡说吗?”沈蔻紧追不舍,“据我所知,尊府的老夫人有意请皇后娘娘撮合你跟穆王爷的婚事,暗里费了不少劲。你这是怕旁人拦了你的路,又不好出面生事,瞧着杨姑娘这把刀好使,挥洒自如呢?”
魏令华哪料她还知道这些,有些沉不住气,微怒道:“一派胡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的放什么……厥词!”
这话说得有点急,谁都听得出来。
杨蓁愈发诧然。
春日宫宴上,陈皇后在江彻面前提起魏令华时,曾在贵女圈里惹出许多口舌。杨蓁彼时也颇疑心,特地试探了魏令华的口风,那位只说喜好温文尔雅之人,不喜舞刀弄枪者,她便信了。以至后来风闻魏老夫人时常入宫给皇后问安时,她也未曾留意。但此刻魏令华这样子,倒似有些恼羞成怒?
她毕竟不敢轻信沈蔻,只猜疑不定。
沈蔻再接再厉,“这还只是露在人前的,背地里,魏家三番四次地笼络穆王府的女官,试图探问穆王爷的喜好,却被人家拒了,这事也有过吧?”
她前世出入王府,借着戚老夫人的嘴巴,从白司闺口中听说过这事儿,如今虽无实据,想来魏家既打着同样的算盘,行事也是差不离的。哪怕没这事儿,凭这种话惹怒魏令华,也是合算的。
是以语气十分笃定,似铁证如山。
魏令华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暗箭中伤,挑唆生事,那都是背地里的手段,明面上,她是温雅端庄的高门闺秀,矜持守礼。跟人在大庭广众下谈论穆王已是不雅,哪料沈蔻还翻出这么多私密?周遭种种目光投来,令她几乎如坐针毡,心虚之下瞧向杨蓁,便见那位赫然变色,怒目瞪着她。
“真有这种事?”
杨蓁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习惯了骄矜压人,她的目光却极锋利,掺杂被蒙蔽利用的愤怒。
魏令华哪里敢跟她争执?
怕言语牵扯出秘辛,一面赔笑安抚,一面重重戳了戳随身的仆妇。
仆妇会意,忙不迭的围上前故作劝说姿态,抬手转身间却将桌上一盘清蒸鱼故意扫落。瓷盘落在青石地砖,发出清脆的碎响,鱼汤四溅时,近处众人纷纷惊呼退避,沈蔻亦适时轻嘶了声,提着脏污的裙角,吃痛般蹙眉缩脚。
周遭霎时安静,无数目光闻声投来。
魏令华忙握住杨蓁的手,拿出惯常架秧子拨火后又息事宁人的温雅姿态,道:“今日是谢太夫人的寿宴,这般闹起来,若惊动了主家,着实不好。咱们有话回去说,可别……”话音未落,忽听旁边有人低低吸气,她愕然侧目,就见矮墙旁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正Yin沉沉望着这边。
穆王爷?
魏令华打死都没想到江彻会来这里,惊愕之下,顾不上哄杨蓁,忙敛裙行礼。
江彻眉目Yin沉,缓步踱来。
……
被谢峤引入宴席后,江彻便被藏在暗处的无数道目光盯住了。不过他原也没打算在宴席上闹事,只管岿然端坐,同近处的几位熟人闲聊了几句。等杨固匆匆递来消息,说沈蔻那边有动静时,便动身过来。
才走到矮墙边,就听到沈蔻说他铁石心肠,她懒得费心思。
江彻闻言,眸色稍深。
他敢拍着胸脯保证,在与沈蔻相识的这半年里,他因性命攥在小姑娘手里,甚少在她跟前流露冷硬态度。除了最初雨夜回京,迫不得已将她劫到客栈商量之外,更没为难过她半分。相反,还在玉镜湖畔为她解围,天麟山上出手照拂,甚至费尽心思地为她下厨做菜。
活了二十来年,他还是头回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
这算铁石心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