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
上回将她连哄带骗地留在京城,已是强人所难,如今再想糊弄,着实令人不齿。
但他别无选择。
身在皇家,生来就享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尊贵荣华,自然也有许多重担扛在肩上,譬如朝政之清明,江山之安危,皆责无旁贷。他自少年时便投身沙场,早已习惯了夙兴夜寐的忙碌,昼夜相连的奔波。
江彻以为他也算得上钢筋铁骨了,盲目的自信却被这趟办差击得粉碎。
忙碌奔波之后连夜噩梦无眠,起初还能靠浓茶提神,到了如今却是大罗神仙都没办法。他强撑着一口气,忍着每回张口说话时都能将脑袋胀裂成碎片的疼痛追过来,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
看她一眼,得以安眠续命。
与沈蔻认真商议个将她留在身边的长久之计,让他付出什么都成。
江彻立于雨中,疾驰后太阳xue嗡嗡作响,一颗心擂鼓似的乱跳,困得都快出现幻觉了。躬身凑近时,他的身体晃了晃,昏重的脑袋几乎磕在车厢上,落在沈蔻耳边的声音也哑得不像话,“你连夜出城,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倒也……不算十万火急。
沈蔻摸不准他为何冒雨追来,看他这仿佛喝多了头重脚轻的样子,却觉得事有蹊跷。迟疑了下,还是没撒谎,只低声道:“不算十万火急。”
“那就好。”江彻似松了口气。
而后,他猛地伸臂搂住沈蔻的腰身,铁索般牢牢扣住。他的力道极大,仿佛只是轻轻一勾,沈蔻整个人便似飘叶一般,被揽着侧扑向他怀里。
下一瞬,骏马疾驰而出。
江彻右手执缰,左臂勾着她在马背上转身抬腿,令她稳稳骑在他的身前。
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如同针尖冰凉,他撑起披风将沈蔻裹住,稳稳护在怀里。
从头到尾,不过几息而已。
魏成打死都没想到威名赫赫的穆王爷竟会当众抢人,想扑过去救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疾驰而去,连同沈蔻的惊呼声都被风雨消弭。
周遭有片刻安静,各自目瞪口呆。
还是钟氏最先反应过来,大怒道:“这是做什么!蔻儿她是个姑娘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说话间提了裙摆冲下车厢,似要凭两条腿追上去。
吓得杨固忙翻身下马,半跪在地抱拳道:“夫人息怒,沈姑娘绝对不会有事。”
官道上尽是泥水,他这一跪毫不迟疑。
钟氏又惊又怒,伸手指着黑漆漆的远处,恨声道:“好歹是个王爷,怎么二话不说就抢人?这算怎么回事!”
“夫人息怒,息怒。”杨固赶紧安抚。
他也没想到江彻会来这手。
但以江彻久经沙场、稳重老练的行事,百姓于他而言是要用鲜血和性命护在身后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强抢民女、欺压弱小。且近来江彻夜夜不眠,日渐消瘦,神魂都快被收走了,回京后赶着去见沈蔻,又连夜追来,想必是有缘故的。
但这是隐情,杨固岂会乱说?
遂半跪在雨夜泥地里,仰头肃然道:“今日事发突然,王爷有许多事不便细说,但杨某以性命保证,他绝不会伤沈姑娘分毫。夫人若有急事,杨某可派人星夜护送,任凭驱使,绝不怠慢半分。等夫人办完事回京城,定会将沈姑娘完璧归赵。”
钟氏怒“哼”了声。
人都被带走了,她还能驱使杨固追回来不成?
*
越来越密的夜雨里,江彻抱着沈蔻一路疾驰,直到途经一家客栈时才勒马停驻。
客栈不算大,雨夜里灯烛昏黑。
他翻身下马扣开了门,转身朝沈蔻伸出手,是要扶她下马的意思。
沈蔻视若无睹,自己溜下马背。
踩到shi滑的地面时,被裙子紧紧裹住的腿有些发软,脚下打滑,险些摔倒。
她怕拽着马镫竭力站稳,垂了脑袋暗暗骂他——
好端端的坐在马车上却被人忽然劫走,这已经够让人惊慌了,江彻这人还是个莽夫,一路上风驰电掣,像是被虎狼追着一般。他是马技娴熟稳如泰山,却颠得她提心吊胆,生怕漆黑夜里稍有不慎栽下去,摔个骨断手折。
好在如今平安落地了。
沈蔻吐了口气,紧绷的Jing神一旦松懈,便觉得后背shi腻腻难受得很。方才疾驰时她被江彻兜在怀里,背后有男人的体温取暖,还没觉得如何。此刻浑身shi透,被寒凉夜风一吹,只觉冰凉透骨,如逢深秋。
她捂住鼻子,软软的打了个喷嚏。
江彻闻声回头,看到她躲寒小鸡似的缩在那里,双臂抱胸,shi衣贴身,楚楚可怜。他有些无奈地掀起门帘,朝她招手道:“别傻站着,进来躲雨。”
沈蔻暗里翻个白眼,随他进门。
然而那满脸的怨念和不情愿,以及雨中玲珑有致的身姿,都还是清晰落入江彻的眼底。那一瞬,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翻涌而出,画面里她香肩半露,星眸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