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加起来就有七八个,谢无相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比起其他兄弟,谢无相极少在外露脸,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且他出生没多久就落了腿疾,这些年都在药圃隐居,像是个闲居世外的逍遥散人,跟谢侯父子的关系极为僵冷,戏班算是他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产业。
沈蔻怎会跟他搅和到一处?
江彻一时间捏不准。
不过奇怪的是,当夜他未再沦入噩梦,连着三夜都安睡无事。
直到第四夜,噩梦再度袭来。
一夜疲惫无眠,从沉沦深渊的梦里挣扎醒来后,江彻终是觉出了蹊跷——
噩梦来得毫无征兆,便连佛寺高僧都束手无策,但好像只要他见到过那个叫沈蔻的少女,便能睡三天安稳觉?
这念头实在荒唐,江彻怀疑是他想多了,还特地又跑了趟宏恩寺,与慧明大师闲谈喝茶,结果当夜仍被噩梦困扰,并无半点用处。反倒是他按着杨固查到的位置,到京兆衙门那里远远瞧了沈蔻一眼,当晚便得安眠。
直至三日后,噩梦卷土重来。
至此,江彻不得不承认,他的噩梦恐怕真的与沈蔻有关!
为求印证,翌日前晌,江彻换了身衣裳,带了杨固前往米酒巷——据杨固打探到的消息,自从沈有望因罪被发配之后,沈蔻母女便搬到了京兆府衙旁的米酒巷居住,由沈有望的同窗暗里照应。沈蔻寻常甚少出门,但每日巳时末,她都会去巷口买菜,雷打不动。
他掐着点去守株待兔,必定能得手。
*
米酒巷里,春浓风柔。
沈蔻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正咬着笔头细细琢磨曲文。
那日在襄平侯府的药圃里,她虽被谢无相恶狠狠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却也在随后的深谈中瞧出来,谢无相确实是Jing于此道,诚心想将这故事排演成戏的。他所提的要求虽说严苛了些,又挑剔得近乎吹毛求疵,细想起来却极有章法,绝非信口刁难,胡乱指点。
经他一番点拨,故事比她最初预想得Jing彩了许多,值得Jing雕细琢。
沈蔻光是想想都觉得心chao澎湃。
更何况戏本写成之后,还有千两酬金!
商谈的当日,谢无相就已给了五十两当作订金,好让沈蔻能安心写戏,等剩余的银钱兑现,足够支撑她和母亲好多年的生计了。就连在戏班里以严苛著称的曾俭,都在出府后说了好几句勉励的话。
如此盛情,沈蔻哪能不全力以赴?
窗前一丛芭蕉新绿碧翠,微风过处,墙边的槐树叶梭梭轻响。
她散发在肩,将词句付于笔端。
只等院外响起卖糖人老爷爷的叫卖声,她才停笔瞧了眼天色。日头刚好快到巳时末了,这位卖糖人的老爷爷果真是准时,每日走街串巷的时辰都差不多,正好能赶在午饭前将她从戏本里拉回来。
沈蔻伸个懒腰,因是闲居家中,懒得费心梳弄发髻,便随手取了支珠钗将满头青丝挽起,而后出门买菜。
风吹得和暖,远远有饭菜香气飘来。
闻着像是炒牛rou的味道。
沈蔻有点馋,打算待会也买些牛rou炒了吃,再添上开胃的酸笋,买两只张家食肆里炸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萝卜丝饼,配上个新鲜爽口的汤,母女俩的午饭就齐备了。至于后晌的点心,就买食肆隔壁的银丝糕,他家的小哥腿脚勤快,只消多给几个银钱,便可掐着点将热腾腾的糕点送来。
刚出笼的银丝卷软绵香甜,绝对美味!
沈蔻咽了咽口水,加快脚步。
直到两道人影毫无防备地闯入视线。
——巷口拐角处有两株老槐树葳蕤参天,遮出满地的荫凉。几位老婆婆搬了小凳子在树下纳凉,顺便看着跑来跑去的儿孙,原本极有市井气息的画面里,却忽然有两人策马拐入巷中。马匹神骏,毛色漆黑油亮,背上的男子锦衣玉冠,身姿昂扬,如同画中的巍巍玉山,在春光小巷里格外惹眼。
竟然是江彻和杨固。
他们怎会来这里?
沈蔻脑袋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就想扭头回家,避开他们。
但若真避了,未免太过突兀,以江彻的性情必会起疑,到时候反而麻烦。而此处离巷口只有百来步,两侧除了紧闭的民居院门,没半个巷道岔路能拐过去。
沈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就当她从未见过这对主仆,更不知道江彻的身份。
反正江彻没带王府的仪仗。
她只拿他当路人,应该能蒙混过去。
第6章 旖旎 香肩半露,鬓发如云。
浓密槐荫里,江彻端然坐于马背,目光牢牢锁在沈蔻身上。
巷子不算太长,这时节春风熏暖,临墙的绿草渐渐茂盛,有芍药含苞,梨花初绽。
沈蔻穿了身家常的玉色春衫,长裙曳地,半臂里的纱袖随风轻卷。满头青丝只用珠钗挽起,不见多余的花钿珠玉装饰,却因脖颈修长,肌肤娇嫩,愈见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