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青砖白玉。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倒带了,回到了小院之前那间巍峨的九十九层汉白玉台阶处——只是他这次没有再站在底下,而是站在了最高那级台阶上。
夜色浓重,一轮弯月挂在夜幕智商,许暮洲身在楼楼金瓦下,身前是灯火通明的正殿,身后是望不见来处的高阶。
在巨大的建筑下,很容易生出自己非常渺小的错觉,尤其是许暮洲现在正站在一个“至高”之处,竟然没来由地生出点“高处不胜寒”的感想。
只是许暮洲整个人还在先前的画面冲击中回不过神,有些怔愣,眼前总是严岑在他面前自刎的画面,直到被严岑拉了拉胳膊才勉强回过神。
许暮洲没防备,被严岑拉了个正着,不由分说地被他扯着就往殿内走。
许暮洲踉跄着跟着严岑的脚步,跨过那足有二十公分的门槛,一抬头,却差点再一次愣在原地。
——就在他十米开外,坐在高台金座上的,居然也是“严岑”。
跟方才那个年纪轻轻的青年不同,高台之上的“严岑”鬓上添了几分灰白的发,眼角细纹也有些明显,虽然面相上并不显老,但看着明显沧桑了不少,少说得有个四十多岁。
“严岑”穿着一身许暮洲看不出名堂的繁复王服,墨色的外袍上张牙舞爪地画着赤红的花纹,看样子似龙非龙,有些介于麒麟和祥龙之间。
他眼下一片青黑,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此时歪在椅子上,支着头半合着眼,正在闭目养神,冕冠上的十二旒北海明珠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着。
饶是许暮洲再怎么眼力不济,历史背了忘忘了背,他也能看出,这一身绝不是普通人能穿的东西。
别的不说,光那十二旒明珠就够彰显身份的了。
许暮洲终于彻底懵了。
——因为至此为止,他已经看过了所有似真非假的“未来”。
如果说永无乡的两种“未来”都是有可能发生的,那么在具体发生之前,它们的真实性都只有一半。
可这两段不一样。
严岑是跟他提过一嘴自己的“曾经”的,从许暮洲旁敲侧击地问过两次来看,他曾经的真实身份应该确实比较特殊。
而既然严岑能跟他说,那就说明他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撒谎。
可许暮洲明明记得,严岑说过,他曾经“差点”当过一次皇帝。
加上严岑那句令他记忆犹新的“三十二岁论”,许暮洲几乎可以肯定,他刚刚在小院看到的那个画面才是真的。
——而严岑早就死在了三十二岁,怎么可能现在坐在九重高台上,身着帝王冠冕。
不等许暮洲想出个所以然,殿外忽然喧哗声大起,一个身着简单布甲的将士满脸血污地从殿外冲进来,也不令人通报,就那么硬生生地扑倒在地,随身的配剑脱手滑出去老远。
那将士跪着向前紧走几步,扑通往地上磕了个头。
“陛……陛下……”
高台上的“严岑”睁开眼睛,神情木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
许暮洲在一旁看得心里一惊——他从来没见过严岑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像是极其疲倦一般,眼里仿若盛着一潭死水,不但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有隐隐破罐破摔的颓势在。
那将士哭得凄惨,脸上的血污被眼泪化开,夹在一起往下流。
正当壮年的汉子从喉咙里呜咽一声,狠狠地又磕了个头,哽咽道:“城门失守了——”
——假的,许暮洲想。
他方才还在想,这是不是正常“严岑”应有的未来,然而看到这时他才真正能够确定,这一段“未来”一定是假的。
永无乡亲自盖章认定,严岑若是活着,得是个开拓世界线的重要“主角”,他先前一死,世界线整个被歪曲了走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弄出亡国的未来来。
不知为何,许暮洲内心骤然一松,整个人脱力一般地向后踉跄一步,这几天撑着他的那口气忽然就松了下来。
严岑从后面接了他一把,许暮洲感觉到对方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转而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面前的场景倏忽定格,这一场被水晶球制造出的幻境仿佛一块被拉扯到极致的薄翠,霎时间寸寸碎裂,许暮洲勉强在光怪陆离的颜色中睁开眼,却觉得面前一暗——他们已经再一次回到了那座小小的城堡中。
严岑手中的水晶球像是终于被他祸害得电量不足,已经蔫巴巴地重新灰暗下去,安分地待在了严岑的手心中,恢复成了那种灰扑扑的模样。
许暮洲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整个人正靠在严岑的怀中,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大号的三角包袱。
严岑把那水晶球往床脚一扔,低下头来顺着这个姿势圈住了许暮洲,低声问:“看完了?”
他这样一出声,许暮洲的第一反应是连忙回头,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脸。
——微凉的,柔软的,真实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