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抖。
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横着血珠,也不知是谁的血。
再刺一分,所有恩怨就已一笔勾销。
但似乎连时间都凝住了。
“穆千山,你毁了。”施南月静候许久,忽然轻声说道,面上是怜悯的假笑。
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累赘的羁绊,却还要妄想反抗。
不自量力。
……
穆千山终还是走了,带着浑身是血的附离。
天光乍破,暗沉的殿内却无法被光线笼罩,只能隐约看见人的轮廓。
施南月倚在榻上,零散的白发如落雪一般,凄冷孤寂。他阖着眸子,似是小憩,卷睫倏忽颤了颤,却已是咬破舌下所藏毒囊,一心赴死。
临死之时,并无半丝恐惧,空余无限怅惘。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穆千山的时候,是在姑苏城里。他那时已跟着沈淮,在民间寻找资质上佳的孩童编入密卫,那时沈淮一眼就看中了缩在墙角里乞讨的穆千山。
沈淮说,这孩子虽面黄肌瘦,目光却清冷坚定,是个心性高的。
他那时已知道沈淮偏爱漂亮少年的喜好,他跟在他身边也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但他那时却是觉得自己才是沈淮身边,那个真正陪着他的人。
那些好看的孩子,来来往往,都走净了,只有他,还一直留着。
现在想,沈淮估计只是喜欢自己温顺体贴的性格吧。
尽管,那都是装的。
有时候情这种东西,无理取闹,他任由这段畸形暧昧的关系发展,终至沉沦。
于施南月心中,是非对错,无关紧要。他知道沈淮冷漠残忍,也知道穆千山完全有理由把这当成屈辱。但是,穆千山杀了沈淮——那个他最仰慕最爱恋的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心系斯人,何顾他人?
施南月生来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有沈淮伴他长大。
他做事不顾对错,只顺心思,在隐秘踪迹的那些年里,他易容变装,潜心研究毒蛊,道术。只因听说,当今圣上最向往仙人之道。
要想爬的高,自然要迎其所好。
……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给沈淮报了仇。
心于怅惘中生出几许安然,榻上的白发宦官呼吸渐渐浅了,终至于虚无。
褪去了假意逢迎的面具,人在死亡时似乎是最温柔的,唇角几不可察的笑意,不知回想起了儿时何样安详的旧梦。
…………………………
突厥可汗在长安城下驾的宅邸素来清净无扰,今日却人声喧嚷,处处急闹,惹得几条街外的犬都朝着那方向吠着。
昔日纯白无暇的毛绒地毯上一路滴上了血迹,却无人有心打扫。顺着痕迹寻去,是雕花的金榻,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榻角向下蔓延。
附离在榻上卧着,紧闭双眸,面色如纸。
他身上的伤太多,大夫不来,没人敢妄动。
屋内寂静无声,没看见的话,无人在意到榻前还立着两人。
随着附离一同来长安的那个下属已是连夜赶回突厥,只有侍卫中的领头都蓝仍留着。穆千山在突厥三年,自然也识得他,但两人却没有交谈。
都蓝见他自然没有亲切感,这几年他看在眼里,穆千山不告而别之后,可汗找了他多久。而今终于见了面,却又被弄成这个样子。他们突厥国的君主,尊贵的狼神之子,何曾让人这般轻视过。
都蓝已经委婉的表示过,他已经可以走了,自己会照顾好可汗。他想自己说话时的表情不会太好的,这人应该懂了。而他好像是在和个木头说话,穆千山稍微点了一下头后,又沉默了。他也不好赶人出去。
所幸,大夫很快就到了,打破了这僵持冷硬的气氛。
来的是宫中的御医,约莫十来个,都提着药箱小跑着进来,估计差不多半个太医院都赶来了。
附离这次是以友邦互访的由头,前来长安,虽是拒绝了在宫内暂住,但各项事务都已经由礼部安排好。
此次太医院一听闻突厥的可汗病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不停蹄的就往这儿跑。
要是慢了,有什么干系,掉的可不止他们一个人的脑袋,两国的友邦关系可能也就就此结束了。毕竟突厥与雍国世代交恶,战火不断,只在这附离可汗即了位后才不再打仗,这个节骨眼上要出了岔子,那还不得反目成仇么!
太医们一个个在心里拜着菩萨,一边忙去看附离的伤势。
未几,却都是浑身冷汗。
都蓝不会雍国的语言,听不懂那些太医们说的什么,但看他们脸色便是心中不祥。他叽里咕噜地说着突厥语,见他们又都摇头的样子,不禁又急又气,拔起刀就架在了领头太医的脖子上。
然而“哐当”一声,利刃应声落地。都蓝赤红着双目怒视向穆千山,急促激动地说着什么,九尺魁梧的大汉竟是说着说着眼旁有了水光。
穆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