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超才发现这个垃圾袋还拎在他手上。
差不多十年前,双桥未管所的监狱管理混乱而黑暗,牢头狱霸恃强凌弱、称王称霸,尤其喜欢欺凌刚入狱弱小的犯人。恶不分年龄,别看未管所都是少年犯,但有时少年人的恶意甚至远甚于成年人。再加上,狱警不作为甚至亲自参与,在双桥内殴打体罚、侮辱虐待是常态。
这么多年过去了,冷水的刺骨冰凉,烟头按下时在皮肤上刺啦冒起的白烟,顾超还是会本能地体会到,更别说那些挨打和辱骂。
林北堂家里有钱,可以翘起二郎腿冷漠地围观这一切,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伸出过援手。
顾超灌了一杯胃药,头疼地在硬板床上蜷缩着躺下,昏睡着,直到蒋云峰的一个电话把他吵醒。
“小超,不好意思,我女儿发高烧了。要麻烦你值下夜班。”蒋云峰匆匆忙忙说。
顾超揉了下疲惫的双眼,答应了。
顾超过去时,各个班正准点收看完《新闻联播》排着队伍往宿舍走。他对上张潦的视线,又低下头挪开了,他不确定林北堂有没有跟张潦说,但毕竟两个人称兄道弟的,他直觉林北堂说了。
他甚至觉得此刻自己站在张潦面前就被剥光了衣服。
张潦沉默地走到顾超身边,跟他并排走着,隔了好久叫了声,“顾警官?”
顾超兴致不高地应了声,没接话。
“方便说话吗?”
“改天吧,等下还有事情要做。”
“就五分钟可以吗?”张潦难得说话语气这么好。
顾超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他眼尾下垂着,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张潦突然拽住顾超的手臂,挨近了说,“那你关我禁闭吧,我只要你五分钟就行。”
“你以为禁闭是想关就关的吗?”顾超瞪了他一眼,语气一下子不好起来。
“顾警官,那我现在随便踹断一个人腿,是不是就能关了?”
“你!”
顾超看着他,最终还是无奈地说,“熄灯前我来找你。”
“好。”
跨年夜,外面的世界灯光璀璨,人们有烟火、有跨年晚会,有倒计时活动,似乎无论是过去的那年还是即将到来的那年都值得被纪念欢呼。而在双桥,12月31号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点名、熄灯、睡觉。
张潦沉默无言地跟着顾超穿过楼道,进了值班室,狭小的办公室里杂乱无章地堆着各种东西,还有碗吃了一半凉了的泡面。
顾超拿起塑料叉子接着吃泡面,拿起手边的胃药当水喝,也没理跟他进来的张潦。
“有什么事情?”顾超吃完面,端起碗要喝汤,被张潦一把夺了丢进垃圾桶。
“发什么疯?”
顾超吼了他一声,只见张潦沉着脸拽开顾超的衣领,果然,右肩突起的锁骨下方有一个丑陋的刺眼的伤疤。
他看了一眼,偏过头去松开手,“顾警官,你为什么回来?这里这么不好。”
顾超和他对视着,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值班室空调打得有些高,他手指上的冻疮开始瘙痒起来,顾超忍不住用指甲抓着挠着,直到痒变成了痛。
张潦一声不吭地拿起桌子上的冻疮膏,挤了一坨在手心,搓了搓,抹在顾超红肿粗大的手指上,一下下轻轻地按摩着。
刺痛的感觉激得顾超眼角通红,他抽了抽手说,“张潦,我自己来。”
可手指却被张潦死死地捏着,一根都抽不出来,刺痛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掌心逐渐升高的温度。
顾超终于放弃了,开口说道,“你那个林哥跟你说了是吗?不用可怜我,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你问我为什么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双桥是我呆过最久的地方。我妈妈去世得很早,爸爸欠债,从小跟着他东躲西藏,你让我别回双桥,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顾超的手指终于被张潦松开了,少年修长的手指又轻轻搓着自己的耳朵,两个人面对面,张潦低低地说,“今年这么冷,小心耳朵也冻住。”
空调的热风吹着,吹得顾超面红耳赤,他的心弦动了动,自从妈妈去世后,似乎很久没人对自己这么温柔过了。
张潦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松开了顾超红得透血的耳朵。
两个人并排坐着,监控器里各个班级都熄灯睡觉了,张潦抽出冻疮膏盒子里的说明书,将它裁成个正方形,几番对折翻转灵巧地折出了四叶草。
“顾警官,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不过你的是幸运草。”张潦把四叶草放在顾超掌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监控器里的时间一秒秒地跳动,最后显示出一排零,张潦俯过身抱住顾超,说,“新年快乐,小菩萨。”
顾超整个人愣住了,任由张潦抱住他,两人似乎抱了很久很久,因为这个温暖而踏实的拥抱横跨了新旧两年。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后,张潦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