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告别荒唐的曾经,就当真没再在外头胡来过,而以往在外闯荡时身上练就的那股子韧劲,也被他一并带入了之后的工作生活。徐中对此感到很是不可思议,原以为自己只是收了个废品,没想到却意外地多了个得力的帮手,不可谓不是个惊喜。
后来徐中94年因车祸去世,徐新接手了其留下的公司,在一众不甚看好的目光中,不仅没让这份徐中曾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江河日下,更让其在平稳前行的途中,因在两千年前后率先大胆做出了个巨资引进国外先进设备与技术的决定,而让公司在三年后一跃成为了同行业内的龙头与领先者。
丁华作为近距离目睹了徐新变化全过程的人,说心中不唏嘘那是假的。
他曾亲眼看着那个当年跟他一样随便穿件背心或披件劣质衬衣就能出门找场子的徐哥,突然有一天就开始西装革履名表名车地开始出现在了各种酒会、谈桌和应酬等场合;他也曾亲眼看着那个在过去虽比同龄人要沉稳,但大部分时间仍行得张狂笑得肆意的人,转眼就悄然地成为了和他大二哥一般无二的同路人,寡言冷郁,喜怒不形于色。
虽对方仍会在百忙之余偶尔约自己出去喝个酒聊个天,跟他这个往日的朋友兄弟单独处一会儿,甚至在接管了徐中公司的不久后得知他在老家混得不如意,直接就把他安排进了公司的销售部,可不知为何,对他丁华尚且表现的重情重义的徐新,却总会在两人忆过往思曾经的时候突然地沉默,又或是在聊起昔日在钢铁厂的故人时,突然地面露疲色。到后来,饶是大大咧咧粗神经惯了的小丁,也慢慢觉察出了他哥对国连三厂那莫名的不悦与抵触,于是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多提了。尽管在丁华的心中,那段同小林小陈以及一干厂里兄弟们共同度过的岁月,是那么地妙意横生不可多得。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过去,一眨眼,三年、五年,又一眨眼,九年、十年。徐新离当初的那个混小子越来越远,远到就连丁华也都快模糊了那段所有人都尚且鲁莽青涩的记忆,远到就连丁华自己也渐渐被磨光了一身的匪气与豪气,在各色的酒桌、牌桌上摸爬滚打,人模狗样地侃侃而谈衣冠齐楚。
说实话,丁华没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有什么值得不平或遗憾。
没错,以前的日子是无拘无束潇洒快乐,可那毕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瞎乐呵,就算后来找了份钢铁厂的工作,也依旧是捉襟见肘。如今时代变了,连大部分的学校都高喊起了素质教育的口号,那些动辄喊打喊杀,看谁不顺眼就约在红梅场干一架的日子也再不会回头,别说他,就是陈家楼那厮,七八年前不也老老实实地开了个维修店,给自己弄了个小老板做,过上了太平日子。
大家不过都是时间洪流中的一颗小石子儿,水淌得急,就磕磕绊绊地多流几里地,水不淌了,也就只能乖乖地沉底。
所以对于徐新的变化的那点子唏嘘,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丁华也就彻底地释然放开了,甚至等再过得几年,他反倒觉得眼前的这个“徐总”、“三少”更加的理所应当和自然熟悉,而年少时的那个“老大”、“徐哥”、“头儿”,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遥远。
丁华原以为这种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各自完成人生各个阶段的任务和身份,比如成为某个人的丈夫、或是某个孩子的父亲,又比如谁都无法逃脱的生老、病死。
可谁知就在这一年,林安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丁华无疑是惊喜的,可时间一久,这份惊喜的背后,却不禁掺杂了一丝难以描绘的惊诧和疑惑。
徐新对林安的特殊态度,丁华十二年前其实就无比深刻地领教过,比方明明对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被破例收做了小弟;又比方明明大家伙儿一起走南闯北了这么些年,早已见惯了各式各类的小伤小痛,可对方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却仍是能引起他哥的十二万分注意……病了,他哥无微不至照顾,伤了,他哥心急如焚恨不得要跟人拼命。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丁华起先也觉得这情形颇为奇怪诡异,但后来见的多了,也就习惯麻木了,再加上那会儿他那不拘小节的性格,就更是没瞎废那功夫去琢磨。
可如今却不同了,不说他丁华这十二年来在各种谈判场合练就的一身察言观色的真功夫,就拿最简单的谈恋爱泡妞来说,这十多年下来,他老丁身经百战,谈过的对象不足七八,那也有五六。所以当一个男人对谁动了情或动了心思,那眼神那神态,搁他那儿保准一眼就能摸个透。
可也正是这份叫他颇引以为傲的洞察力,让他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了不得,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早就有苗头的事,那便是徐新的心之所系。
耀眼的日头下,林安无知无觉地摔倒在地,无力垂荡在身侧的右手满是血迹。
徐新将人揽在怀里,低沉的声音里是难得显见的慌乱。
“林安?”
“林安!”
他一迭声地冲双目紧闭的人叫着,却不见对方有丝毫反应,心不由跳得比方才遥遥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