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会前来芳菲尽歇息,也必定会与沈知寒同室而眠。
这些都没有问题。
真正令沈知寒不适的,却是对方举止过于亲昵,远远超出了师徒之间该有的界限。
听着屋外雨水打在桃花枝丫上的声音,沈知寒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早在带墨宁参加折桂大会之时,沈知寒便已然对这孩子的想法有所察觉。
只是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快去得快,再加上后来二人太久未曾会面,他还以为墨宁会逐渐平静,却不曾想对方的念头竟加重数倍,已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正思索着,门外却在此时传来了脚步声。
沈知寒偏头,便见一名身姿挺拔灵秀的青年推开房门,缓缓行入。
尽管室外大雨滂沱,墨宁却没有沾shi一根发丝。
玄衣金绶将他身形衬托得格外挺拔,再加上紫金大袖外氅,竟意外地和谐,既无修道之人的离尘之气,也无半丝奢靡,唯有公子清贵,仿若一枚耀目明珠。
“师尊。”
墨宁见沈知寒立在窗边,随手将褪下的紫金大氅一搭,便低笑着走了过来:“今日您兴致倒是好——只是雷声隆隆,难免惊心,未免听到些什么不想听的,师尊还是关上窗子的好。”
前者略一皱眉,立时听出些不对劲来;“阿宁,今晚会发生什么?”
黄金台有隔绝神识随意查探的禁制,又以芳菲尽最强。墨宁如今性格变得莫测,沈知寒只好留在芳菲尽安抚,因此根本不知晓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墨宁闻言,却摇了摇头:“师尊别问——徒儿布局十年,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
他凑过来,深深嗅了一口沈知寒身上的气息,餍足道:“再过段时日,徒儿就陪您回无为宗,我们就过回从前清净的日子……”
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双手没有在自己身上乱摸,或者还更有说服力些。
因此沈知寒按住了他的手,随后轻而坚定地将其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
“阿宁,”他后退半步,望向对方沉且锐利的黑眸,轻声道,“你一直都是为师最骄傲的徒弟。”
“徒弟……徒弟!”
墨宁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却陡然大笑起来:“就是师徒这两个字,成了我这一世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师尊,我不信您毫无觉察,从未发觉过徒儿心悦于您!”
沈知寒叹了口气:“阿宁,能与你做师徒,是为师的福分。只是我心中并无此意,你若还当我是师尊,便不要强求了吧。”
墨宁终于不笑了。
他直起身子,眉眼间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凌厉冰冷,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中却还是只能容得下面前的白衣道人,再容不下其他。
“您就是吃准了我不会伤害您,”他有些自嘲地笑笑,随即垂下了眼眸,“……师尊,您可真绝情。”
沈知寒唇瓣动了动,却不再开口。
室内静寂下来,只闻暴雨敲打在花枝上的闷响回荡。
墨宁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捞起方才随手一搭的紫金外氅,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豆粒大的雨珠带着摧天毁地之势落下,尽管有阵法保护,芳菲尽中还是被砸落了一地残红。
石板砌成的小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能倒映出天际偶尔蜿蜒闪动的紫色电光。
蓦地,一双玄底金绣的长靴落下,正巧踩中一条转瞬即逝的闪电倒影。
怒雷炸响,又是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闪过,却在黑暗中映亮了他头顶束发的金冠与那一身极尽华贵的紫金大氅。
浅淡灵光环绕男子周身,为他屏蔽外界所有雨水的同时,又将他锋利俊美的五官映得愈发深邃分明,一双黑沉沉的眼眸中似乎盛不住光,像是一汪墨色的深潭。
他面上还噙着薄怒,不缓不慢地踩着满地落红走出芳菲尽,又一路行到了黄金阁门口。
不知怎的,他脚步顿了顿,垂眸再抬,面上所有表情便顷刻间消失,唯剩一丝果断杀伐。
墨宁抬手,骨节分明的五指一挥,黄金阁大门立时应声而开。
仿若突然打开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又像是大坝终于打开了积年已久的闸门,无数厮杀声、法器相击声、哀嚎声、怒吼声如泄洪般倏然奔涌进原本只有落雨声的寂静院落直冲云霄,几乎盖过了隆隆天雷。
墨宁抬脚迈过门槛,便仿若从世外桃源迈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遍地都是污浊、血腥,肮脏得令人作呕,连多待一刻的想法都不会有,可偏偏他站在这里,冷眼看着众人撕斗,似乎独立世外,没有受到一丝波及。
鲜血几乎成股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流动,又被磅礴大雨卷着渗入泥土之中,连血腥味都被冲刷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墨宁抬眸望向跳跃着电弧的乌云,突然向着环绕周身的屏障之外伸出了一只手。
夜雨冰冷,落在手心时仿佛握了一块冰,凉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