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倒没想到他还知道她生病的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早都好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的当然是假话。
茶会之后的那场大病来势汹汹,差点要了她的命,而醒来之后她又在浴佛节上遭了一场大火、呛了烟,此时的身体实在算不上多么康健。
但她知道今日要见他,因此出门前特意上了妆,搽了很艳丽的胭脂,出门前她揽镜自照了好半晌,直到确认自己没有一丝狼狈和病气才终于敢出门。
她是不愿他担忧她的。
齐婴闻言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是不是信了,只口气很淡地说:“好生养身体。”
顿了顿,匆匆看她一眼,又补了一句:“好好吃饭。”
这句话就有些熟悉了。
她小时候是不大爱吃饭的,又因饭量小,常常吃几口就会放下筷子。但那时候她很文弱,他总担心她这样下去会伤身子,便总是命水佩他们看着她吃饭。
水佩她们都是她这一边的,虽则面上都对他惟命是从,但实则他一走、她再对水佩她们说说好话,这饭就不必再多吃了。他后来发现了,很严肃地训了她一番,到后来便尽可能陪着她一起吃饭,实则是为了看着她罢了。
她那时虽则不大喜欢吃很多东西,可却极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因此后来她其实也动了不少小心思,譬如假意装作吃不下饭,逼他不得不总待在她身边催她吃饭,连应酬都很少去了。
那真是很美妙的一段日子啊。
沈西泠遥遥想起这些琐碎的往事,愈发觉得它们正同她手中的枇杷一般酸中带甜,她笑了笑,对他点头应承下来,又说:“公子也是,好好吃饭,好好保重。”
与他坐得近了,她便越发感到他的变化——不单瘦了,而且更冷清寥落,且似乎带着病容,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浴佛节后他经历了许多波折,还是说他早已生了病。
他不像五年前那样耀目了,却宛若彩云遮月般有些黯淡。她知道茶会过后很多大魏人都在赞叹江左第一世家的公子是何等湛然若神,但其实只有她知道,他原本就比世人所盛传的更加卓然。
她实在很怕他有事。
齐婴闻言也同她一般点头应承,宛若旧友一般自然,这时山风又起,吹落了一片枇杷树的叶子,恰落在他襟上,他一边轻轻抬手拂去,一边宛若不经意地问她道:“顾将军是知道轻重的人,今日怎会带你来?”
他终于问到此事了,可沈西泠一时却不知该怎么答复他。
她要怎么说呢?
她要说她这五年来一刻都不曾忘记他,甚至执迷到为了他做尽那些腐败之事么?她要说她威胁了顾居寒,甚至已经把事做绝危及到他的家人了么?她要说她为了换取他的安全以及见他一面的机会,将自己多年的经营交出了大半么?
他会怎么想……
他或许会厌烦她的偏执,也或许会觉得她愚鲁,除此之外,或许还会觉得她痴缠。
她着实觉得自己不像五年前那么明白他了,现在的他们既像是认识的,又像素昧平生,她再也不能看懂他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是不要告诉他一切为好,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干干净净的,永远是当初那个不曾做过坏事的小姑娘。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她也希望他有关于她的记忆都是很美好的。
因此那时沈西泠说了谎,她说:“我恳求他了,他是有些心软的人,许是看我可怜吧。”
心软?
顾居寒么?
他是要上阵杀敌的武官,平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心软的,除非……他将她看作特例。
那时齐婴皱了皱眉,又想起了茶会之前他在怡楼的屏风后默默看她的那回,彼时她就与顾居寒之间相处甚为融洽;浴佛节那天也是,他在马车上远远地看见顾居寒在环着她,一副很爱惜她的模样。
他应当是钟情于她的……若是如此,似乎的确可能为她破例。
就像他自己,无论过去还是当下,不也是屡屡为她破例么?
齐婴淡淡一笑,眼神则有些晦暗,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沈西泠不知道他这是信了,还是仅仅不想再同她多说话,一时便有些讷讷。
恰这时她看见青竹从后院探了探头,两人恰对上了眼光。
两人都是一愣,沈西泠先回过神来,对他招了招手。
他因此不得不从后院绕到前面来,神情有些局促,看着沈西泠问候了一句:“……见过夫人。”
这句问候十分得体,只是让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难免生出波澜,尤其是沈西泠,她的脸色都陡然苍白下去了,连那样艳丽的胭脂都有些遮不住。
她十分无措地答应了一声。
青竹自己似乎也很感到难过,他甚至不敢看沈西泠了,只转而向齐婴躬身。
“公子……”
他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当着沈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