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住天地,厅内弥漫起湿润的薄霭,渐聚在宋知濯眼中,凝成一个不欲退缩的沉寂眼神,“岳父大人,请恕小婿直言,这女子原是我正妻,曾于我病重且无人问津之时守在我身侧,眼看如今我功名仕途在身,怎好就抛弃糟糠?若让天下知晓,又该如何议论?况且岳父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圣人在上,又岂能容我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她若安分守己,我自然不说什么,可她德行有亏,于情于理于法!我所论之,亦不为过!”
“岳父大人息怒。”观他面色不佳,宋知濯再行一礼,恭顺从容地望过去,“岳父大人,其中缘由我已查明,并不是我偏袒,确实是丫鬟们仗势欺人,岳父大人如若不信,尽可将我府内之人传来细问。可说到底,那也是我的丫鬟,是我御下无力,才叫她们失了体统,今日在这里,小婿愿受任何责罚!”
一丛须半掩着童立行冷硬的一抹笑意,撒一片蜇人的目光睨住他,“一个乡野丫头,也值得你这样儿?你若念她恩情,送她万银千金的便罢了,留她在家中,反倒生事端。”
窥他半静含怒的眼,轰鸣的雷雨便落在了宋知濯胸膛,捶打着他心的鼓面。他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权力,在这位年近半百的一副枯骨面前,仍旧是徒然无用的,他甚至可以用更大的权力来左右自己的婚姻,决定自己枕边睡的是什么人!
脚步微挪,他就迈上前一步,直盯住他脸上坍塌的皱褶,“岳父大人,恕小婿难以从命。”
“你!”随着童立行下巴上的长须一跳,一只盏就被摔得支离粉碎,满地的黑釉片,像一笔挥洒出的豪意墨点,“好好好、你为了袒护你那侧室,于妻不公、于长不敬,连我这个一朝宰辅的岳父也不放在眼里!……我可以放过她当个睁眼瞎,不与你那侧室计较,可恶奴难饶、你也当罚!今儿我打你二十军棍,你回去,将那等恶奴的尸首送来见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坠雨辞云,流水归浦。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亦快,像收起半丈长的棍子一样渐收拢过屋檐上的水滴。
哒哒慢落的水帘下,宋知濯僵挺着背同半个太阳一同踅了出来,蹒入那紫醉红乡中。明安疾腿过来将他搀入马车,侧坐一隅,焦心深锁,“少爷,您还真让那老匹夫打您啊?”
尽管刻意将背部离了车壁半尺,仍旧在颠簸碰撞中令宋知濯蹙额叠眉,一双大眼渐渐凝住了面前八宝莲花的车帘,“他是一朝之相,又是岳父泰山,打自然是打得我的……,”声音缓缓放低,唇似开了刃的刀锋,“可压在我宋知濯头上的、有宋追惗那片天就够了,他算什么东西?”
字字都由皓白的牙间磨出,一同磨出了一片更高更远的心志。他将头徐徐转来,对向明安,露一个冷峭的笑,“他想插手我后宅之事,还整治你们奶奶……。要我的人死,哼,好、我倒要看看他童家的府邸下头,藏不藏得住我宋家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