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猛地从裤子里拽出皮夹子,把所有的现金哗啦啦地洒下来,有零有整地泼在床上,他和钱和宁珏三方对峙,他的敌人是谁?他爱的是什么?他是怎么了?
他忽然回过神来,他在平都,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从不打女生,也从不给人跪下,他也不强迫别人,一切都从容有序——自从出发去了海京,他奢侈地想着自己要做明星,现在梦想成了,自己却丢了。
宁珏随手捡起一张,他悲愤地一声喊:“不许捡!”
故意气他,宁珏一张张收起来,许立文被这卑微琐碎的无耻的捡钱的动作刺激到了,宁珏彻底不像他认识的了,这一切都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在人群中,他总是办活动,总是张罗,可离开平都,他太孤独了。
哑然失笑,他嘲笑自己现在才想明白。
宁珏捡起钱,整成一摞,悠悠地递给他。
他接过去,放进皮夹中,左右环顾宁珏的屋子,像是一场梦醒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还爱着宁珏,只是想追忆从前的自己,他天赋平平,相貌不错,走了狗屎运——这些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还是他吗?
宁珏不是宁珏,谢一尘也不是谢一尘,
李娟娟也不是李娟娟,在外地的几个,都各奔前程,面目全非,他也不同了,可他不希望这样,他要回去,他要少年意气,他要温和从容——
“我要回平都去——”他对宁珏宣告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他和宁珏没有太多关系,没有什么立场交代,于是笑笑,和她握手。
“你知道……当初你给我钱,要我请导演吃饭时,我就该想到,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钱开路的,我也算经历了些事情,怎么说呢,一直以来累极了,做明星本来也不是我的特长,我不会演戏,报纸上被人骂成臭狗屎,我还要花钱买些广告宣传自己,到头来——”
他还是忍不住自我剖白了一瞬,宁珏笑笑,撑着脸没说话。
许立文忽然回想起宁珏说的事,再看宁珏:“你十岁就……是真的么?”
“没什么。”她笑笑,抱着膝盖看他从皮夹子里数钱,他数出五百块,想了想,又另外数出两百元给她。
“还你的。有借有还。”
“不错。”宁珏没扭捏,收了钱,目送许立文扭头走开。
负罪感淡淡的,但转瞬即逝,是她蛊惑他用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去海京,到大城市。
看来许立文是扎根平都的一棵树,去别的地方就水土不服,一旦要回家去,终于洗净脏污变得纯粹了——和她不同,她没有家,去哪里她都是她自己。
她头一次在感情上觉得释然,庆幸谢一尘先找到她,对她醍醐灌顶,把她从盲目的对被爱的追求中短暂地捞出来——否则她和许立文将会闹得极其难堪。
短暂地平静了不到三天,直到孔老板的车停在楼下,她终于想起,还有一个追寻着过去迷梦的男人把她错认为青春岁月的指示牌要她拍电影,在拍电影的过程中,或许他会被自己的迷梦打败,转而要她和他睡觉。
人总是沉在幻梦中,伟大的、平庸的、光荣的、可耻的、集体的、自我的、自毁的、伤人的、先天的、后天的……各种各样的迷梦化为理想的一层皮包裹在全人类的骨rou上。
可这感觉并不坏。
就是她自己,也是谢一尘梦醒了起来提醒她,于是她也醒了。
可若不是梦,她就不能不顾一切地拥抱谢一尘。
梦醒了……被谢一尘肆无忌惮地爱着,完成自己的迷梦是不可能的。
打开窗户,枕着胳膊看楼下的孔老板。她的窗户总是能等到什么错误的她不爱的人,她就冷冷淡淡地望着窗户下双手插兜的男人,男人抬起脸。
她肆意地笑着,招招手:“别来无恙啊孔老板。”
“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她关窗下楼,孔老板侧身拉开车门。
“这样,我是‘孔女郎’咯?”她开着自己的玩笑,望着窗外,孔老板说:“真没想到你会答应。”
“要是我不答应呢?”
“我总会有办法的。”孔老板笑眯眯的,宁珏朝车窗哈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第45章 固然不该
“拍电影做女主角?”谢一尘疑惑。
羊肠小道仅容两人并排通过, 宁珏偏过轮椅让过晨跑的大爷,等人跑远了,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走了狗屎运。”
“你从没说过做什么女主角的事, 你喜欢表演?”
谢一尘很是谨慎,之前见到的宁珏, 无论如何和女演员搭不上边, 她的经验来看, 多半是给人哄骗了——可在哄骗与被哄骗这条道上,宁珏走得更黑, 比她有经验,不至于见了网罗懵懂无知地钻进去,她没立场在社会经验上提点宁珏。
“说起来勾勾绕绕的, 解释不清。”
宁珏推着谢一尘走到林荫的大道, 让过一辆停在路边没人看管的婴儿车,谢一尘顺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