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或许本来就是想跟什么人倾诉一番的。
“曾经我觉得继承皇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小所有人都这么跟我说,我母后也说我要做一名贤明的君主,老师说我要让雪芙国变得更加强大。”
从没有人怀疑过公主殿下的天赋和能力。
包括花飞雪自己。
她的未来就是一条看得到头的路——但必定波澜壮阔。
她或许会成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又或许能够打破这个时代修炼者的界限,一朝登顶飞升。
当然也有可能会失败,乃至灭国,甚至可能在那之前就被敌人刺杀而死。
无论哪一种,她都脱不开未来女皇的身份。
“你讨厌当女皇吗?”萧暮雨拨动着火堆,问道,“有别的更喜欢的事想要去做吗?”
花飞雪微微歪了下脑袋,看了萧暮雨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我并不排斥继承皇位,也没有什么其他宁愿抛下一切也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是无法融入其中。”
“为什么?”
“我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虽然后宫人数比起前几代少之又少,但仍然有各种争斗,我看到的都是人性里丑陋的一面,也知道会有好的一面,就比如我很感激秋月对我的支持,但是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萧暮雨用眼神提出疑问。
“这个世界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花飞雪眼底映出跃动的火焰,脸上渐渐显出了几分迷茫。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空虚”。
受从小的环境影响,她鲜少能够感受到那种纯粹的善意,即便是裴秋月,最初也不过是因着皇后这一层关系才与花飞雪结识。
虽说之后关系亲密了起来,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同样因为身份阶级的差别,让她们对彼此都保留着一定的余地。
更何况这样的人在花飞雪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也就这么一个。
裴秋月本身就身份高贵,又没有太大的野心,面对花飞雪也从来都是支持鼓励为主,从不会驱使她去做些什么。
国境之内的平民百姓才是真正压在未来女皇身上的责任。
然而花飞雪对他们从没有什么实感,接触不多也无法感同身受,唯一的认知也就只有“责任”。
前世的事实证明,即便她是想要为了他们好,也会被不理解乃至指责憎恨。
虽然那是因为她所做的事确实伤害到了一部分人,他们看不到更远处的安稳与和平,只会为近在眼前的伤痛而疯狂。
这是人之常情,并不该去指责。
可花飞雪还没有真正做好承担这些责难的准备。
因为实际上她并不是真正地爱着那些人,那些她所要去保护的人,当只剩下“责任”这一个空壳的时候,就只会让人觉得痛苦。
这是成长的一部分。
若是花飞雪不曾经历过那场好似没有尽头的风雪,没有在人生的最低谷陡然重生,她也会在迷茫之后重新站起来,磕磕绊绊地按照原路前进,渐渐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从身到心变得真正强大起来。
——又或者只是摒弃了那些无聊的幻想与弱点,真正的无坚不摧。
因为那时候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花飞雪经历过了低谷,还未曾顿悟找到对众生的大爱,又在风雪尽头亲眼见证另一个世界的灾难始末。
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的世界并非唯一,也并非全部。
自己的世界甚至有可能是虚假的,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毁灭,像是任人搓圆捏扁的玩具。
而另一个世界的人都在为生死而挣扎着,便更显得温情与希望弥足可贵,而这个世界要和平得多,虽然偶尔也有战火,但在全人类的外敌之前,就显得幼稚和可笑了。
就算没有她在,这个世界依然会运转,这个国家的人依然会好好生活下去。
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让自己的臣民过得比以前更好。
她也并不期待那些素未谋面之人的称赞与感激。
也许她并不适合继承那个位子。
花飞雪放任自己迟疑了良久,但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会继位的,因为她同样也没有别的选择,那些所见所仅仅只是增添了她的迷茫。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的话,我本打算下个月就继位的……他们已经挑好了黄道吉日。”
花飞雪以此作为结束语。
萧暮雨静静地听着,到后面她几乎不再插话,仅仅是做一个倾听者,连姿势都没有再变过。
她在沉思着,只有眼底映着的火光明明灭灭,昭示着她没有在这一段漫长的讲述之中昏睡过去。
良久,她才开了口,也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抱歉。”
花飞雪怔了怔:“为什么这么说?”
萧暮雨轻笑了一下,但说不上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