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将冰棍扔了,提前回了家。兰娟的卧室门前有一双被穿松了的棕色男士皮鞋,我听着里面木床咯吱的声响,和男人令人作呕的喘气声,突然十分想吐,尽管门被关得很严实,那一刻我十分感激,兰娟贴心地没有叫出声。
之所以说她贴心,是因为有一回我发烧请假回家,在卧室的门缝里听到了同样的声响,还有一截兰娟光滑白皙的小腿。
我依据那一截小腿补充了很多,她应当是跪着,总之不是站着或者躺着。我当时一面烧得燥热,一面冷得发抖,竟然还有这样耻辱的、践踏到底的方式。
这一次门缝关得很牢,但我的想象力已然被开放得太充足,冰棍化掉的汁ye粘在我手指间,我张了又合,鼻子的呼吸不够用了,我张开嘴小口小囗喘着气,几乎想要推门冲进去,但我很害怕。
我怕看到丑陋的男人和多余的器官,也怕看到丑陋的兰娟。
我于是退回沙发里窝着,等了不过三五分钟,男人便走了出来,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他没看见我,我也没回头看他,只等他走了之后,进了兰娟的屋子。
我那时想,我要同她摊牌,我要辍学打工,我一定要离开她,我不一定要做一个清白无暇的人,但一定不是这样。
兰娟比我想象的更不体面,她赤,裸地躺在床上,缩着背脊骨,腰线一起一伏的,像是经历了一场Jing疲力尽的长跑,屋里有刺鼻的气味,揉成一团的卫生纸随意丢在地上,像从她身体里落出来的。
她见进来的是我,好像终于慌了一丁点,又好像没有,因为她仍是坦然地望着我,我鼓起勇气上前,将一旁的被子扯起来,要把她盖上,遮严实了,她却将被子一把拉住。
我咬了牙,又使劲把被子扯过来,她仍旧拉着不肯盖。
我把被子一扔,突然委屈得无以复加,抽着脖子哭起来。
我学着李佳鹏妈妈那样,尖酸刻薄地啐了一口到她的拖鞋边,哑着嗓子叫:“兰娟,你不要脸!”
兰娟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唾沫,坐起来抱着膝盖,算是遮挡了一些不堪的部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怎么不要脸了。”
“你敢跟张继强说么!”我恶狠狠地叫起来,“他非打死你!”
“你有了男人还偷人,还问我,还问我。”我哭得昏天黑地,肚子也疼,脑瓜子也疼。
兰娟好似想伸手拍我,但又收回去,她琢磨了一会,认真地问我:“不和我的男人,就是不要脸么?”
她的瞳孔仍旧是搁在中间地望着我,但我好像又膘见了一些嘲讽。但当时我的视线shi乎乎的,衬得兰娟的神情格外温顺。
我跟她辩解不清,亦没有勇气辍学打工,我只能请求她:“小姨,别这样了,我不喜欢吃面,也不想去小卖铺。”
我也不喜欢兰娟和红灯区的发廊妹一样活在别人的眼里,尽管我知道她并没有收钱。
但不收钱,我又更加想不明白了。不过这不重要,无论如何,兰娟没有反驳我,我知道她同意了。
第4章 (三)
兰娟给我的印象总是在夏天,夏天在卫生所风扇呼啦啦的走廊遇见她,夏天桌子上半坏不坏的西瓜,夏天粘腻又清爽的老冰棍,还有搬家,好像也多半是在夏天。
半年后我上了高中,兰娟带我搬了家,离我高中的学校更近些。她并没有在我的哭泣中立时反省,她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出入的男人少了,张继强也来得少了,院子里只剩我和她。
那时我思考男人和女人的关系,觉得男人像泥,女人像花,我自然是欣赏花、喜欢花,但花也总是离不开泥的。
我和兰娟在一处时,像两支离了土的花,没有土壤的阻隔,我同她更亲近了些,有时也会依偎在一处,但我总担心她死了,死于没有养分。
我还不怕,我还是花骨朵,还未到需要泥土滋养的那一天。
现在我想,泥土是男人,泥土里的养分却未必是,它们还可能是一些根深蒂固,是一些约定俗成,是一些眼光,有了它们,女人才活得下去。
那时的我半长成,和兰娟的关系却像回到了小时候,我有时也会说一些软话,在学校听了男同学讲的鬼故事,心里害怕,于是借由省些电扇电费的缘故,和兰娟挤在一张床上。
三伏天里,她会将凉席搬到院子里,我和她并肩躺着,穿着透气的绵绸衣裙,她摇着老蒲扇,教我往哪边看能等到流星。我通常是等不到流星的,因为我总是被她手边的可乐吸引,吸管三两下吸溜完一瓶,然后趿拉着拖鞋去巷囗还瓶子。
押金有个一毛钱,我自己揣着,兰娟也不说我。
她也在喝可乐的时候才会跟我谈到我母亲,但也只一两句,诸如你母亲爱穿深色裙子之类的,再之后便不再说了。
暑假的下午,我穿着睡裙在院子里洗头,那裙子是用兰娟的改的,两个吊带绞断,再在在肩膀上打个结,这样长度能短一些。但结也时常不牢靠,我洗头时便散了开,我慌里慌张地叫兰娟,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