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停顿了一下,黎肖又问,“爸他身体还好吧?”
“爸他死了。”
黎然语气很淡漠,看起来很冷静,可是眼睛里连续翻滚着波涛汹涌的巨浪,快要席卷着堤岸。
这下换成了黎肖沉默了,大约过了两分钟,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进去没多久,到处找人借钱,没注意车,撞死了。”黎然语气平铺直叙,没有起伏。
那电话那头的黎肖讪讪地笑了笑,“老爹也真是的,这么不小心......”
黎然就静静的听着自家哥用如此玩笑的口气来看待父亲的死亡。
“你不是还有两年吗?”黎然问。
黎肖笑得得意,刚刚仅有讪讪的意味顿时就没有了,“你哥我表现好,提前出来了,对了,你在哪儿,咱哥俩见见,哥想死你了。”
想?黎然凌厉冷漠的表情里多了些讽刺,对于这个哥,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没有。
他能做到的只有沉默,可是现在他连沉默都很困难了。
黎然想挂断电话,忘记黎肖的声音,然后装作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平静的日子。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生来就是讨债的,像一只恶鬼,死死的粘附在身上,贪婪不知疲倦的要吸干每一滴血,直到油尽灯枯。
黎然摆脱不了,在这一方面,黎肖格外的有天赋,就像他在没有任何的线索下,他都能得到电话号码,联系上自己。
“听说你结婚了?怎么也不告诉,再怎么都是一家人了,抽空让我见见弟媳吧。”黎肖呵呵的笑着,常年吸次等烟的嗓子已经熏坏了,像含了一把沙子。
可在黎然听起来,就像恶鬼的催命符,也像是一种提醒,提醒着他一切都在魔鬼的掌控之中,不管他逃去在哪里。
“你想做什么?”黎然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周旋,直接问他的目的。
黎肖也不了废话了,说的干脆,理直气壮,“你哥我现在刚出来,没有钱,你能借我点吗?”
借?还不如说是要,也就只有黎肖才能做出借钱堪比讨债的坦然姿态了。
“我没有。”黎然不带犹豫的回了三个字。
呵呵......黎肖又笑了,“家里房子都让你给卖了,你跟我说没钱?老爹死了,房子还有我的一半儿呢,没看出你小子胃口这么大啊。”
黎然冷声回击,“老房子不值几个钱,连手术费了一半都付不起!”
黎肖沉默了半晌,又问,“真的什么都没剩?”
他关注的永远都只是钱,爸的死,妈的死,以及其他人得生死,永远都不在黎肖关心的范围内。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钱?”黎然再一次忍着怒火,耐心的问。
“当然不是,这不是想你了嘛?咱们可是一家人啊。”黎肖嘴里谎话连篇,一家人这三个字咬字极重。
黎然嘴角扯起了一抹笑,但是笑的没有温度,比窗外的秋风还要瑟然百倍。
“我不会给你钱的,一分都不会。”黎然一字一句说道,生怕他听不清楚。
听到黎然这么说,电话那端的黎肖一点都不怕,甚至没有一点气急败坏,笑的不以为然。
黎然听不得他笑,每一次笑,他就觉得像是在宣战。
黎然挂掉了电话,盯着手机看了许久。
他真的能重新开始吗?黎然心里不确定。
会的会的,黎然深呼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安慰自己。
黎肖找不到他,他已经没有在老家生活了。
他不会找到自己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黎然能看到过道里满地的鲜血,鲜血越来越多,渐渐蔓延开来。
黎然蹲在角落里,看到鲜血以缓慢的速度扩散,直到把他的脚尖染红。
耳边是连续不绝的慌忙的脚步声,吧嗒吧嗒踩在血上,没多久,黎然放远望去全是红色的脚印。
他低下头往下看,白色的球鞋已经红了,慌忙而过的脚步让血四处飞溅,沾得满地都是,满鞋都是,满手都是。
嘎吱一声,好像是门开了,黎然听到声音不在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鞋,他抬头,寻着声音。
一声拖曳着拉得老长的吱轧声,在空旷的过道里显得格外的空旷,像是在耳边放大,黎然耳朵震得疼,恨不得捂上耳朵。
只听又是砰得一声巨响,像是一把利剑,在黎然脆弱不堪的身体上又狠狠扎上了一刀。
黎然费力的,遏制住恐惧,睁开了眼。
地上的血没有了,白色的球鞋干净如初,没有仓皇的脚步声,没有急促吧嗒的水声。
只有一道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过道,过道尽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近。
黎然瞪大了眼,看着拉近的东西。
很恐惧,他想逃,可是他的脚就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他跑不动。
拉近了,是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