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絮满楼。
「朝中有本,明日带我去京城,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贺大人为我暂压,且扣我一人。上回出海,我已拜托瓦斯科先生备船,明日夜深你带大伙从小路上船,待到风平浪静,自会有人通知。」
她已经不想明白为何有人想将抚州从她手中夺走了。在瀚海激荡的波涛中,她想通了,抚州已经不重要了,整个梁朝同她又有何干系?她只求爱人一个周全,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可关雨霂不领情,她望着空无一物的远方,回了一句:「我不去。」
「如今不是倔强的时候。」
「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岂不是应了那些莫须有?」
四年前的寺庙,她不肯更名换姓,为的是她父亲的名节。
四年后的城楼,她不肯乘船远走,为的是她夫君的名节。
方致远看着似曾相识的目光,曾几何时寒山废寺她也这么被触动过,但是这回不一样。自己选的死路,不当让她犯险。
「浮名我不要。」方致远的手摸着城墙石块,低着头说:「我……我要你好。」
关雨霂静默在她身侧,海风就这么吹着她的颊边发。
沉默是无声的表态,方致远听明白了。她的心也是rou长的,她允许它一丝丝地松动,但立场同话音绝不可以。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来找你。如果我没来,你就忘了我吧,找一户人家。」她说完,再度回身背对着关雨霂。不敢看了,也不能看了。
换户别的人家。再不要长夜寒心吊孤胆,再不走崎岖弯弯折折路,再不说僝僽伤春悲秋词,再不想无关他乡梦里人。
换户别的人家?再不见沧海遗存夜明珠,再不听周郎豪言筝鸣曲,再不顾皎皎月华霏霏雪,再不敢信手欺霜率性活?
「这里便是我的人家。」
「我们夫妻是假的。」
假,东方日落,盛夏飞雪,一般的假。
「可我对你的情意是真的。」
真,中秋月明,三月芳菲,一般的真。
你我历过的风雨,走过的山路,念过的诗词,比照过的真心……
关雨霂走近,温热的身子贴上她的后背。素手纤纤找到了归宿,轻轻交错,稳稳扣上,心想这一切又哪里是真假二字就可以道明?
那热意漫上来,肆意冲怀,迸碎在心头,足以叫天摧地毁。方致远喉间收紧,强行守住了突如其来的崩塌,可内心啸声依旧一呼接着一呼。
不要,不要在这个时候碰我的手。
以前不同,以前我可以,今日我前程渺茫,你休要迷了眼。
方致远眼下缠涩难言,身子颤抖不止,她另一只手中的灯,同她一起晃着。火光映在城墙上,似有了生命般地摇曳:「雨霂,不要这样。若是我回来了,我们再计议。我不想再让你失去更多了,更不想轻许你一个未来……」
剪灯芯,碎磐石,登楼两宽,你无须挂恋。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稳住颤抖的双肩,却不自觉地把那只手抓得更稳了:「我怕负了你。」
恩断罢,情断罢,若有来日,我竭力续上。
关雨霂用力拉了一下她的手,方致远手中的灯落了,火星飞舞在脚边,被晚风吹灭了。方致远在力道中回身,关雨霂仰头仍能看清她的眼眸,照亮那里的,是她为抚州点上的灯。这个世界浑浊不堪,只有爱人的眼中清润如水。
关雨霂微微屈指扯住了她的衣襟,说道:「那你便负了我吧。」
你是否也小瞧了我呢?我就那么害怕失去吗?
恩断?如何恩断?情断?何以情断?
你身上的担子,我知道。你不想给我虚无的希望,我明白。你摒弃私欲的绝情,我理解。
你要我周全。
我要你爱我。
这一步,请务必让我来迈。
让我成为你前进的勇气,而不是负担。
她腰身轻颤,把一切痛楚都压下,闭上眼踮起脚尖在方致远唇上落下一个蕴着冰凉秋意的吻,这样又一番纠缠让她有了彻悟般的释然。
洪钟遽然撞响。
人,皆是浊骨凡胎。
清规,戒律,理智,三从,四德,教化,修为,同她有什么关系呢?计较,得失,在此刻又当算作何物呢?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爱她所爱的,而老天为什么又要在她无法割舍的时候将一切都夺走呢?
秋寒料峭的离别夜里,她能做什么呢?她想去爱她,想要被她爱,想多生些牵绊,让生同死都扯开不来。纵使这是最不当的时候,但她已经克制不住了。痴狂,绝望,情意与坚守,是如此的情难自制。
拥抱太少,亲吻不够,山盟海誓太虚幻缥缈。
这些个玩意都太不真不切。她要此刻,要当下,要无怨无悔。
嘴唇短暂相触,又即刻疏离。方致远像是浸了冰凉的水,浑身打颤却愈加温暖了。她将那些情感埋在尘埃里,一压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