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从蓝山说这句话开始,我好像有点释怀了。
依照秋历的说法,我来这里是为了和蓝山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可能经此一事之后我对蓝山可以再无杂念了。
但这样的契机我一直在等,从她送了我一瓶初冬的雪开始,到拍摄她红衣白雪的惊艳,再到昨晚的方便面事件,我好像还是在被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困扰着。但就从蓝山说出这四个字时候,我像一个对某个玩具飞机日思夜想盼而不得的孩子,在长大之后才得到了它,从此解开了心结,但又忧郁于过往那些因渴盼而真实悲伤或快乐的日子,终于离我而去。它是心结,也是缠绕着我的数千数百个恶灵里的一只,从现在起放弃了对我灵魂的苦苦sao扰,飘飘然飞走了。
我有点想哭,又欣慰得想笑。这样的表情应该很奇怪,好在天黑了,蓝山看不到。
我轻声说这里每天傍晚五点十五分会过一班很长很长的火车,大概是运货的所以从来不停。晚上九点整会有一班载客的火车,它会停靠五分钟。我查过了,这班火车是K字头,又便宜又慢,所以会有很多不同的人。我有时候会带望远镜来,看他们下车透气,以后我要是拍关于火车的照片,大概会来这里去问他们的故事。
蓝山问我:“你从来没有去过那个车站吗?”
我说是。
蓝山于是过来拉我:“那我们现在走吧。”
拜蓝山所赐,我在拥有了一个秘密基地长达半年的时间内,总算第一次这么靠近我看过无数次的那盏高挂站前的小红灯。我也想不通从前我为什么没来,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又或者是这里本就是我所借来藏蓄情感的一个乌托邦,对它怀有敬畏之心。
但蓝山来了,我得照顾客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又开车下山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短途票进站。这个火车站好小,小到不分候车厅和站台,我和蓝山在站台中间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我问她饿吗,她说有点,于是我去买了泡面,一人一碗,看起来像是真要出门似的。
我这人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专心的,因为我觉得要尊重食物,如果我是方便面,在被吃的时候总是被无视,那我也会很难过。
因此我吃完了才发现,蓝山只吃了几口就抱着泡面发呆了。
“你不吃吗?”
“舟舟,谢谢你。”
我不解:“我泡面的确很有实力。”
蓝山扑哧一笑:“不是这个。是拍照的事。”
“哦。”我随口应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拿钱办事,理所应当。”
“昨天拍得很好看。”蓝山说,“真的很好看。”
蓝山不说这个则已,一说这个我又想起今天下午困扰我的事来。我现在对手头上的作品总不是特别满意,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差一点,但我着实是无能为力了。更何况这一次拍的人是蓝山——抛开这个狗血爱情故事,我认为蓝山在我这里应该被拍出更惊艳的片子,但没有。
我不想就这样徒受蓝山的赞赏,于是说:“我觉得可以更好。”
我停一停,又说:“但是我现在做不到。”
“不着急。”蓝山温温柔柔地说,“慢慢找感觉,总会找得到的。”
啊,好烦。
这事我就只和陆星嘉讲过,但他不是很能明白我在这一点上的执着,我还觉得好笑:终于有陆星嘉get不到的点了。但现在蓝山get到了,我的感觉又很奇妙了:我觉得我至少是这个世界上稍微有点不同的人类,但这么容易被猜透,显得我还挺平凡普通似的。
我刚想回话,火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过来。
它很响亮,一路走一路扔下余音,从山的另一侧传过来。
我静静地听着,什么话都没说。蓝山忽然问我,你知道那个铁箱子吗?
我说,知道,它现在应该慢慢浮起来了。
蓝山于是很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
我此时此刻应该为我们之间的默契举杯高歌,但我看到蓝山的侧脸时忽然又感觉到这是不应该做的事。不知道是出于错觉还是事实如此,从我第一次拒绝蓝山之后,蓝山的“真面目”好像就此揭开了冰山一角,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我总能感觉到和蓝山待在一起的氛围是无比压抑的。
我和陆星嘉稍微就这事讨论了一次,仅此一次,因为他说,你先救自己。
我想也是。
我还有很多令人悲伤的事需要去面对,我的工作瓶颈,我的诊断报告,甚至陆星嘉的离别,这其中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会朝我心口再捅上一剑。在这一刻我忽然又想起秋历说我们两个之间有时差的事了,如果蓝山能够早一点让我看到这幅模样,那么之前那个单纯得甚至有点傻//逼的肖舟肯定二话不说就出手相救,但现在不同,现在是泥菩萨肖舟,她自身难保了。
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只停留了一秒钟,因为火车慢慢进站,门打开了。下来不同的人,大多是为了抽烟,透气的大多是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