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种时候他们还会想什么公平不公平吗?
陆缈身边的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是阿回。
“你看,那是我阿爹,我阿娘死了他又娶了一个,我那后娘看不惯我,便撺掇我阿爹把我卖到楼子里去好给他挣些酒钱。”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天真而自然,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卖了,要去楼子里当下等人一样。
可陆缈知道,她是难过的,因为她哭了。
笑中带泪。
陆缈拉过她的手,小声说了句:“没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了,和阿回相比,她好像是要幸运一些的,起码她阿娘就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如果她知道,应该会阻止的吧。
文娘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她醒来没有见到陆缈四处去寻,在陆闵的闪躲愧疚中她知道了真相。
寒意窜进心里,文娘撕扯着陆闵,大声哭喊:“你怎么能卖掉阿缈!她是我们的女儿,她那么可爱听话,你怎么忍心!”
被文娘打着,陆闵红着眼睛道:“文娘你听我说,我知道我畜生不该卖掉阿缈,可是咱们家最后的钱财都被抢走了,我们要吃饭,阿襄还病着,我们总要多些打算的。”
“而且那些人说了,只是把阿缈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婢女,她在好人家里当下人能够吃饱穿暖,不必再跟着我们受苦!我也知晓那人家的地方,日后我们也可以去见阿缈的。”
“切,做什么白日梦呢?”嗤笑声从门边传过来,陆闵抬头去看,阿回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什么大户人家做婢女,那就是卖到歌舞坊里当下等人的,哦对了,便和你娘子差不多,以后都是贱籍了。”
如果说陆闵心存最后一丝侥幸是陆缈还能有个好去处的话,现在他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不同于陆闵的愕然和绝望,文娘回想起那段最惨痛最耻辱的记忆,好像已经看见了若干年后的陆缈是什么样的结局。
她的女儿要和她一样悲惨了。
文娘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陆闵抱着她痛哭流涕,他总安慰自己日后还能相见的,没想到此一去,竟成了永别。
陆缈听不见痛哭流涕,她坐上那华贵的马车,不像其他人那样动来动去,到处抚弄,只占据了贴近窗户的很小的一块位置,眼神涣散的盯着前方。
终于开始动了起来,车厢内叽叽喳喳个不停,一群小姑娘早已被洗脑好了,去了那里就能穿好看的衣裳,吃美味的大米饭,再不用为生计发愁。
阿回是高傲的,她不和那些人说话,小手攥着陆缈的不放。
陆缈抬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皲裂的地面,干瘦矮小的身躯,还有绵延不绝的深山,一切一切都昭示着这个山村的贫穷。
也不知道她们走之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陆缈看见了那块巨石旁站着的几个男孩子,他们瞪着大眼睛,眼里满是茫然和不舍,倒也没有太悲伤,或许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的玩伴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会回来的。
陆缈知道,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她抬头直视着太阳,释然一笑,再见了,我的阿爹阿娘,我的朋友们,我的故乡。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第2章 蝶恋花 乐坊
到底走了多久陆缈也不知道,她成日里都在睡觉,睡着了好像便没有那么难受了。阿回比她好些,除了最开始几日眼睛总是红红的,夜里睡着总是抽鼻子以外,后来也正常了。
陆缈从未看清过领头女子的长相,每次她总是匆匆来又匆匆去,陆缈只记得她穿着很好看的丝绸衣裳,上面的花纹绣的逼真而美丽,还有那通身的贵气逼人。
有回陆缈看她看的久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偏过头来看,陆缈赶紧低头,还是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不过她知道她的名字,慎娘,她的仆从这么叫她。
陆缈就这么混混沌沌过了许久,终于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朱颜辞镜楼。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陆缈知道这首词,没有想到会用做歌舞坊的名字。
这句诗是什么意思陆缈不大记得了,她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目不斜视,始终盯着自己脚尖。
阿回显然比她兴奋的多,一双眼珠子骨碌转个不停,左看右看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
红纱遍垂,珠玉满地,整个厅堂内带着棱角,柱子上刻着画还用颜料着了色,富丽堂皇的很。随处一瞥便可见名家字画,画多是仕女图,并不艳俗反倒叫人喜欢的紧。往前走着还有不少金丝楠木做的案台,上面摆放着各品种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不在话下,时下牡丹是名贵之花,上品可值千金,在此处便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这室内中央还有一座汉白玉铺砌的廊道,两头连着中间的圆台,珍珠帘子混着银红纱幔从最顶部的花球一直垂下来,风一吹便轻轻漾起,显露出在后面挂着的匾额,“杳霭流玉”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