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从梦中醒来,眼中一片氤氲,自那场突遇的伏击后,他的梦里就似汪洋大海,是无边无际的风浪和黑暗。
犹记当日,薛御在混乱中将自己急急的抱上了玉照赤兔,又让一旁的阿奎护住自己一同上了马,未及说什么,自己就同阿奎冲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中。
回望的最后一眼,是他同薛御坐的那辆马车被人射成了筛子,而站在马身一侧的薛御,眼中依然是令人安心的温柔。
当时,心中只剩了绝望,遂拽着薛御的手不肯放。那玉照赤兔马也根本不肯走,直到薛御怒目拔下身上的一支箭,猛的插入了马身,才让那马痛苦的嘶鸣,狂奔而去。
从今以后,却成了永诀!
……
回忆是血水模糊的样子,蒋延闭眼,那些人,那些事仍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一样,禁不住,眼中又溢出了泪来。
西凉当年递交和书一事,只不过是凉王凉钊膺同他宫中谈和派两方的意见罢了,并未问过当时一力要死战到底的西凉勇士。
再是西凉内部,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安稳”和“统一”。有说他凉王软弱无能,坐拥小小邺城便可知足,又有嫌薛御天生贵胄,不懂西凉人的血性,怕是因他从小生于宜琅,早没了什么国仇家恨。再是西凉当时的主战派们又力谏西凉秦氏旧部,希望能得更多的支持,却也未有反应。这才,终因一场谈和之事,触怒了大多数猛士晓将的心,怒起杀意,挑起那伏击一事。其真正目的是借以杀使臣蒋延,得以让两国继续交恶,不得不战!宁是西凉亡,绝不苟同他人而活!
事后,付天玄大怒,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剿灭了整个西凉。从而也让付天玄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西凉晓勇拼死也要一战,因为这西凉的实力根本不容自己小觎,若不是早前靠蒋敬的兵力率先消耗掉了西凉部份的兵马。这天下,到最后,怕是要让他付天玄投诚示好的!!
“蒋公子,蒋公子。”
蒋延听到有人喊他,才茫茫的抬起头。
“皇上吩咐,蒋公子若醒了,记得喝药。”
蒋延看着面前的药汁,怔怔的发愣,没错,那场伏击,几乎只剩了他蒋延同阿奎死里逃生,其余的人全部惨死,薛御也未能幸免。噩耗传来时,一夜间,自己的发变成了灰白色。
直到现今的一两个月,才发现这头发微微有了些变化,慢慢黑了起来。蒋延接过递来的Jing致玉碗,苦涩的药汁早已喝成了习惯,此去经年,发可再黑,那人呢,可会再回?
如往常,宫人见蒋延将药汁安静的喝完,才微微笑道,“王御医这药配的好,终于是让公子的发渐渐变黑了呢!难怪皇上最近心情很好。”
听后,蒋延只是点了点头,趿鞋去了书房,如今他这院里,都是一间间各色各样的藏书屋,直将自己沉淀在这些字里行间,才会忘却那些至死都未同薛御说过的情谊。
再想这年,皇上待他亦不坏,连自己这头灰白的发,皇上都要拉了整个太医院来会诊,非要治好才成,真是劳命伤财。蒋延伸手摸着自己腰际那枚琳琅玉佩,瞬间,眼泪滴在书卷上。是啊,皇上不停的让人搬了书卷来给他解闷,但他蒋延亦不再是那个嗜书如命的少年了。那么,若自己看完这些书,又将何以为继呢?
蒋延无心翻着桌案上的书,心里亦明了付天玄对他的周到用心……帝王的恩与情,不是依旧能让自己波澜不惊的,也不是没有被触动过。但是不同,他们不同!蒋延一想他付天玄的无微不至,就会想起自己同薛御的那些朝夕,无论是谈笑风生,还是打趣调侃,也从来不曾忘记过。心似是被什么东西一拨一扯,那么一些深埋心底的坚持,几乎让人难以承受,亦如付天玄和他说过的话,“蒋延,人死不能复生,你若仍有所坚持,便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他救你一场。”
蒋延抬头望向屋外,景色甚美,又是春日,却是第几年的春?他也记不得了。脑海里一时是薛御当日浴血的样子,一时又是那袭初见面时的纨绔模样,竟不知到底哪袭是真哪个又是假的?!
“蒋公子,这是要去哪里?”院门口立着人,低头恭敬的问。
“能随处走走吗?”蒋延淡淡的问,才发现自己居然因心事竟已出了书房,若不是因这些书,又或者皇上借故要治他这灰白的发,其实自己同禁足依然没什么两样吧!蒋延苦笑,挥去方才的那些遐思妄念。
难怪这些圣贤书中有述,帝王的恩或是情,是捉摸不透,亦不知要如何相处。蒋延一脚已跨出了院门,那守门的宫人却像是阻止一般的又道,“蒋公子若是想四处走走且等下,待奴婢派人先禀明了皇上,奴婢陪着您去。”
蒋延黯然一笑,“那不如就领我,去皇上那吧!”
那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成,大约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后,又笑着补充道,“蒋公子其实也无须跑这一趟,稍后,皇上自会来同公子说会儿话,再听公子评几句书里的字句和故事啊!”
蒋延已走了出去,那宫人便跟在了身后,随口又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