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不需要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坐了很久,泉源没有去计算时间,只觉得漫长得不可思议。
寂静会令时间变长吧。
她朝华蓉的方向看去,晕黄浅薄的灯光使得落地窗外的景色变得朦胧不堪。夜晚被分成三个部分,城市地面上璀璨的夜晚;被灯光渲染成橙色紫色与红色的夜晚;还有最上面,安静无声的沉蓝色的夜晚。
华蓉也看着那样的夜晚。
她已经不再哭了。
她青春年少的时候确实是个哭包,有时候想到自己做错的事情就会既委屈又气愤地红眼眶,但她毕竟也已经大了。
十年的时光并不是玩笑。岁月流淌总会留下痕迹。
她与泉源互相嬉闹与扶持地走过这样一段人生路,已经不是生个气就能够开口说绝交的小孩儿。
华蓉忽然站起来把背灯关了,她望着窗外的夜晚,又回头来看泉源:“刚才我们说的话能不能都当没说过?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朋友。”
“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
“昨天下午你答应过我以后有事会跟我商量。”
泉源看着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那时候那些人是去找我的。”
泉源说得太平静,华蓉忽然觉得心酸:“我知道。我妈从警察那里听说了,她告诉过我。”
“嗯……”泉源说:“其实我也猜过你有可能早知道了。你妈拿水果来道谢的时候你没来。”
“她不让我去,不,源源……”
泉源摇头:“我知道,我妈名声不好。”
再解释也没有意思华蓉说:“所以我不是为了报恩才跟你做朋友的,小时候我还迁怒过你,到大了之后我才知道你有多难能可贵。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朋友。”
“我们一直是朋友。”
华蓉觉得自己终于从高悬的崖上轻轻落回地面。
“我们要一辈子做朋友。”
“好。”
然后泉源又许久没有说话。
久到华蓉以为她睡过去了。
泉源却突然开口:“别的事情我都能告诉你,但是我跟小希的事你别插手。”
华蓉看着她。
泉源说:“你想得太简单。”
华蓉说:“异性恋也有各种问题,你们可以先在一起,以后的事情大家一起解决。源源,你不要做什么都这么悲观。”
泉源摇头。
“我看她的样子未必是对你没有感觉。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未必不答应你。”
泉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她会答应我。”
“是我自己不行。”
她的声音万分疲惫:“就连华夏也接受不了我,何况是她的父母呢?我不能让她变得众叛亲离。”
“她未必是这样想的。你又怎么知道她父母一辈子都不同意?过几年你们活得好了,说不定就能被大家接受了呢?”
“万一没有呢?”
华蓉不能保证这种万一绝不出现。她说:“不是怎么知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没有试试的说法。我不想让她名声变烂,不想她一出门后面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是女同性恋,说她是变态。”
“源源,我知道女同性恋不是变态……你别这样说。”
“别人呢?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受不了让她受这样的苦。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我每次出门都听到别人说我妈是破鞋,说我是没爸的野种……就算她愿意陪我面对这一切,我自己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你可以带她出国,有多少人会认识你们呢?源源,你别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谁有这么多时间一直盯着你们不放?大多数人说一句也就再想不起来你了,你何必……”
“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受不了。别说了。”
华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并不是雄辩家,没有办法舌灿莲花。她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朋友。
“很晚了,去睡吧。”
泉源站了起来。
华蓉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那刘云……”
“我确实想认识一些那边的人。我不会乱来的。”
华蓉说:“我相信你。”
“嗯,晚安。”
“我对刘云有偏见,你不要介意,要是你能喜欢上她……”
“我知道的,晚安。”
泉源回去自己房间了。
华蓉颓唐地坐在沙发上。
今晚的话题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事情。
熙攘陈旧的老街道,窄而幽深的小巷,彼此熟识的邻居……有一天附近学校买下了老住宅区的一块地,然后建了一座教工宿舍。学校里有个长得仙子一样的绘画老师带着自己女儿住了进去。
那女孩跟自己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