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源只看见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交警好像挺生气地扭头走了。不耐烦却还是维持基本礼貌地跟自己挥手说再见。
——也有可能是不必或别再烦我的意思。
不……不对,我没有做过让她这样厌恶我的事。
冷静一点,应该不是这样的。
泉源疲惫地将面颊埋进右手中,她垂着头思索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确认那些话并不会引发别人的厌恶。
那么是下午闯红灯的时候吗?
因为担心小希和感冒的缘故注意力有点分散,于是闯了红灯,那之后又匆忙地离开了。车子擦到那个交警了吗?被视作对她职业的鄙夷和挑衅了吗?
泉源艰难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在空调的熏烘下显得微暖的空气令她感到沉闷。
梦中窒息的痛苦和恐惧被重新唤醒。
压抑、害怕还有排斥的感觉让泉源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她不喜欢医院——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交警急于逃离又厌烦唾弃的样子无异于火上浇油,令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悬浮虚空没有着落。
泉源喘息了起来。
思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撕得支离破碎。
视线中出现了朦胧的色块——这是脱离控制的先兆。
别想了,别想了,泉源。
她跟你没有关系。
你没有什么会令她厌恶的地方。
就算她真的厌恶你也跟你无关。
她只是个陌生人。
过于用力的握拳动作阻碍了药水的前进,血管中的血水顺着输ye管逆流了一大截。
泉源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清数自己的心跳次数上面,几分钟之后她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状态了,她四肢发冷Jing疲力竭。
——不能继续在医院待下去。
她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令她自己的情绪变得格外不稳定,使得她没有办法很好地引导与克制自己。
很少有人知道她存在着这样的心理隐疾……甚至连华蓉也对此一无所知。
泉源稍微压低输ye的左手,活动了一下,让血ye流回血管里。
她一点也不想老实坐在这个地方把剩余的药ye滴完,甚至就连呼唤护士过来的时间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更何况真的把护士叫来难免还要费一些口舌来解释。
泉源按住针头的部位,用牙齿撕开医用胶带,然后把针头拔了出来。
一些被药ye冲淡成粉红色的血ye淌出,泉源从放在一旁的外套口袋里摸出shi巾——那原本是为贺晨曦准备的,不过没有用完——只是使用这些shi巾的时候难免又想到了下午哭泣着的贺晨曦,令泉源觉得从舌根泛上一阵苦涩。
血很容易就止住了。
泉源休息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值班室一趟。多少要跟护士说一声,也应该问清楚今晚的花销。
她把外套披在身上,一抬眼却发现女交警去而复返正站在门边看着她。
是在生气吗?
是感到厌烦吗?
是想要兴师问罪吗?
一时间泉源竟然无法分辨对方的神情——她的思维几乎停滞。
她感觉到无比慌乱。
在医院这个令她万分紧张的环境中,她平时的聪明才智都被压抑得所剩无几,就连成熟稳重的作风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少年人一样无措又慌张。
女交警向她走了过来。
她盯着女交警交错向前的双脚,大脑空白,几乎要夺门而逃。
别过来……
别过来……
女交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就好像有千百个目露鄙夷的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又仿佛那挥之不去的噩梦般的过往狞笑着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勇气再抬起头。
寂静的每一秒钟对她来说都那样漫长与可怕。
直到她踩在地上的僵硬而冰冷的脚被人握住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的感觉。
“我去跟护士打过招呼了。”
她听见一个十分爽朗又有点滑稽的大着舌头的声音。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被放进了鞋子里,左脚则被人小心地按在怀中。
泉源睁开眼睛。
看见的是十分认真地在给自己穿鞋子的女交警。
她半跪在地上,脸上并没有愤怒鄙夷或者厌恶之类的任何一种负面的感情。正相反,她看上去有点无可奈何,又显得十分爽朗热情。
她把泉源的两只鞋子都穿好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对此时的泉源来说足以算得上炫目的笑容。
“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