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晏长清的身影,它亲热地打了一个响鼻,凑过来轻轻地蹭着晏长清的手。
晏长清有些吃力地爬上马背,就这样一人一马,悄无声息地慢慢走出了出去。
经历了白日里那一场混乱后,秦川城中的百姓基本相信了晏长清的迁城缘由,纷纷卷起了铺盖。即使在深夜,也依旧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牵着牛羊马骡,扛着包袱,奔赴新的迁居地。
晏长清便混在人群中,出了秦川城。
沉默的移民队伍,在沙漠中蜿蜒成长长的一条,不知何处突然吹起了羌笛,声声凄凉,如泣如诉,路上的行人纷纷回头望向他们渐行渐远的秦川城。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晏长清心中一动,忍不住停住了马,亦回头望去。
银色的月亮从乌云中露出来,月光映照中,起伏的沙漠,像是无边无际的银白色的海洋。
在这银白色的“海洋”中,原本巍峨耸立的秦川城看上去竟然是那么渺小,像是大海中一艘随时都可能倾覆小舟,而城中缓缓而出的百姓,近乎是小小的浮游。
晏长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疲惫感再一次油然而生。
秦川城,秦川城,这座城池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担忧的,惊险的,欣喜的,还有,屈辱的。对于秦川城,他已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现在,终于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白天的那场闹剧,晏长清强忍剧痛隐瞒病症,只是暂时澄清了“旱魃”的谣言而已。即使尉瑾不说,晏长清心中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病情正在迅速恶化,他不知道再过多久,他就会失去意识,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个时候,他的病症就怎么咬牙坚持,也再难以瞒住了。秦川城的百姓,就会彻底认定他是要祸害城池的旱魃。
晏长清并不怕死,但是他害怕因为自己的病情,让迁城计划功亏一篑。所以他必须在意识尚存的时候,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但是他悄然离开,并不仅仅是为了秦川的百姓。
更因为,赫连戎川。
自打尉瑾告诉晏长清治疗恐水症唯一的方法后,他心中就有了一个决绝的计划。现在,便是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了。
晏长清垂眸,修长的手指攥紧缰绳,微微颤抖。他的马缰绳很特别,最常握的地方裹了一圈很柔软的棉布,即使在长时间猛拽缰绳的情况下,粗粝的缰绳也不会再磨烂他的手掌。
这是赫连戎川偷偷为他做的。
这个人啊,看上去浪荡不羁,油嘴滑舌,却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默默保护着他。
晏长清轻轻地摩挲着马缰绳,月光下,黑亮的眸子隐隐有粼粼微光闪烁。
他不是没有过犹豫。
如果当时可以好好告别,如果还可以再见一面……?
可世间的离别偏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并没有给你郑重告别的机会,一句看似寻常的再见,往往就成了永别。
为了他的安危,赫连戎川已经付出很多。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赫连戎川再被自己拖累。
对于赫连戎川所期待的,所有一切还未开始的,他只能说声抱歉。
他注定要亏欠了。
想到这里,晏长清抿紧唇,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虚弱的他几乎坐不太稳了,只得轻轻伏在马背上,贴近霜骓的耳朵,声音微弱而嘶哑地说了一句。
霜骓便极听话地调转方向,离开了迁民队伍,向沙漠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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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秦川百姓,也为了赫连戎川,他需要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漠南边关,距离秦川城三十里的地方,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因为占着去往秦川的要道,来往商旅众多,慢慢便发展起不少客栈,茶摊生意,为车马劳顿的人们接风洗尘,做点小买卖,虽不算红火,却也能维持生计。
这一会儿,天际还是一片灰蒙蒙将亮未亮,满福客栈的老板娘便早早起来,拿着笤帚细细扫了地面,又绞了shi帕子,麻利地把店里二十几张桌子板凳好好擦了一遍。
漠南风沙大,明明是昨夜打烊前才细细擦过的案几,一夜风吹的,又给落了一层薄薄的白灰。近几日因为秦川迁民的缘故,路上来往的人少多了,生意也就变差了。老板娘心急如焚,更想着要把客栈收拾干净,好多招徕几个客人。
这不,干完手头的活儿,老板娘又撸起袖子,去擦客栈外的窗棂。吭哧吭哧干了半天才休息。她性格泼辣,举止也有些豪放,也不顾及什么,大喇喇地坐在门槛上拿袖子扇满头的汗。
扇着扇着,老板娘突然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朝客栈外的官道望去。
她是晃了眼吗,怎么瞅着这官道尽头,似乎有个骑马的人影?
官道上有人来往自然是不奇怪的,奇怪的是这个时辰。天还没亮的时候,除非十万火急的事一般是不会有人骑马赶路的,一来风沙大,二来常有野狼凶蛇在黑暗中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