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开手机,站起身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
“……厚一点的外套。”祈尤又用稍有犹豫的语气添上一句:“上山穿的。”
售货员一边向他展示衣架上的几款外套,一边打量着他身上略显单薄的卫衣,多嘴问道:“请问您上山去做什么呢?”
祈尤干脆地扔出两个字来:“挖坟。”
售货员:“……”
她登时弹簧似的缩回手,笑容甜美得有些狰狞:“您慢慢看,有需要叫我。”
最好别他妈有需要。
祈尤从她匆匆钻进前台的背影收回视线,一声不吭挑了件藏蓝色加绒加厚冲锋衣。
他没有试衣服的习惯,站在镜子前简单比对了下就拎着去结了帐。
“不用包装。现金结账。”
祈尤语气淡淡,握住钱包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时无意带出了两三颗果味硬糖,叮叮当当砸到了地上。
黑猫的动态视力灵敏得有些可怕,它趴在祈尤肩膀上懒洋洋说:“哟,你还随身带着糖?”
也幸亏普通人看不见它,不然估计要被它煞到心脏骤停。
祈尤没理它,神色淡然地蹲下身将几颗糖果拾起来又塞回口袋。
他结过帐,随手将吊牌剪开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出门前先将自己裹成一只笨重却又不失英俊的大粽子晃晃悠悠走出去。
黑猫再次询问说:“你现在要上山吗?”
祈尤往嘴里塞了颗糖块,面不改色点下头:“上。”
“现在就去?”
“嗯。”
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干脆利落地直接点名去沈沽山山脚下的某家旅馆。
祈尤坐在车后座,单手插进口袋,另一只手拄着下巴,任由黑猫从他肩膀上跳下来,用爪尖来回扒拉着他的口袋。
他眺望窗外疾驰而去的景色,有所考量。
三月的沈沽山,依旧冷得刺骨。
……
九局局长办公室里,无边的死寂更似深不见底的死水。
沈玄站在陆忏面前,颇有些局促不安,粗糙的食指拇指来回搓弄着衣摆。
前世师徒的关系倒像是倒过来了。
他捡回陆忏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早晚要陈自己的罪。
即便如此,仍旧心怀侥幸,希望这一天再晚一些、更晚一些。
陆忏以手掩面,弓着腰深深地吸着气。
他保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了。
从他记起自己的来历,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看上去像是厌恶愤怒至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大脑一片空白。
过于疼痛反而麻木。
愤怒至极、怨恨至极,他能想起的求救信号也不过“祈尤”这两个字。
单单念着,他便觉出有一根神经在隐隐作痛,牵扯着让他振作起来。
陆忏忽然狠狠搓了把脸,直起腰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小陆……”
“打住。”
陆忏做了个停的手势。
他打小被送到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和沈玄单独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更多都要靠沈夫人在其间沟通感情。
陆忏从小到大对沈玄说过的贴心话不过一句“我怕你死在这个位置上无人管”,真让他说些煽情话,还真有些说不出来。
他捏着鼻梁说:“你不欠我什么,老沈。
“你的过往唯一让我心怀芥蒂的无非是有关怨尤神遭过的狗屁天谴,但是与你并不算有直接关系。”
陆忏顿了一下又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过往的红尘苍生,可能也有那么个沈鹤归。”
但与我无关。
他只字不提,却处处透着这个意思。
陆忏不属于过往红尘,他亦不是沈鹤归。
白鹤不会再归来了。
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即使如此,沈玄却依旧背负着山主的罪孽,无法挣脱,无处辩驳。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棵枯死的老树。
“如果非说你欠我什么……”陆忏忽然话锋一转。
沈玄闻言,神色肃穆地站正了一些,“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陆忏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把祈尤联系方式给我。”
沈玄:“……”
他一板一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把祈尤联系方式给我。”
沈玄:“……”
不是,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他讪讪地笑了一声:“小陆,怨尤神——”
“他叫祈尤,”陆忏回答得干脆利落,“他是你儿媳。”
“……”别这样,求你了。
沈玄面如土色,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陆忏不依不饶直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