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言说,无法道明,就如同顽草牢牢扎根于心灵深处,风雨不摧,常年累月。
而他因为别人的每一次皱眉,每一句抱怨,每一个烦恼,每一抹苦笑,每一丝黯然都能令她宛若被扼住命喉,揪疼不已。
但表面上她是怎么样的呢?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贴心好友的角色,心思如发善解人意,为他追另一个女孩出谋划策,见他因另一个女孩悲欢无常。
没有人知道林曦并不想这样做,不想到烦躁。
每次微笑颔首着,听他娓娓道来与那个女孩的相处日常,只有攥紧的拳头和指甲扎进手心里的疼痛在无声地提醒着林曦:千万不要因为冲动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想听,因为我喜欢你。
她知道如果说出来,结局就是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一旦关系变得尴尬,两个人只会背道而驰,渐行渐远。所以她只能沉默着,把所有躁动都压回心底。
而这一默,就从小学默到了大学。
——
林曦把喝得酩酊大醉的江昭止吃力地移到了沙发上,泡了杯醒酒茶,又去厕所打了一盆温度适宜的洗脸水,帮他擦拭。
醒酒茶放凉了会儿,她才轻轻扶起江昭止昏沉无力的身体,耐心地喂着他喝下。
感觉到怀里男人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缓安稳后,林曦才敢小心翼翼地垂眸,近乎贪婪又卑微地打量着江昭止沉睡的眉眼。
他长睫沉阖,双颊微晕,头顶白炽灯的光打在那张清俊而宁静的睡颜上,柔和得让人心窝发软。
上一次见他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是什么时候呢?林曦努力地从他和她的点点滴滴中挖掘出遥远的记忆。
似乎是高二那年她有心地争取之下,他们俩刚成为同桌的时候。林曦还记得那年的蝉鸣和酷暑,老师在讲台上唠唠叨叨地说着规矩。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他打着哈欠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让她帮忙打掩护。
她毫不犹豫地回了个“好”,然后一边观察着老师的动向,一边竖着书本偷偷瞅着他趴在课桌上美好得一塌糊涂的侧颜。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负土而出,生着细蕊。
而种子埋下的开端,却是在小学三年级刚开学、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座位几乎坐满的教室里,作为转校生并且来晚的林曦局促不安地攥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尴尬地垂着头从后门走进。
她动作很轻地坐到了象征着差生区的最后一排,座位的后边刚好摆放着垃圾桶。
江昭止吊儿郎当地坐在她前面,压根没注意到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坐上了一个默默无闻土不拉几的女生。
就在林曦捧着下巴、对着讲台前的黑板发呆的时候,俊秀的小少年突然转过头,只是视线仍专注于手上的漫画书,眼皮都没抬,就飞快地吐出了一颗通往垃圾桶的枣核。
然后,反射弧极长的林曦便惊恐地看着那颗从别人嘴里出品的枣核Jing准地飞向了自己……的额头。
Biu~正中靶心。
反应过来的林曦当时豁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揉着自己被击中的眉心,气愤地看着因为她的动静而转过身来的江昭止。
林曦的课桌上正停留着那颗作案工具,再结合受害人的动作,一切不言而喻。
江昭止也算敢做敢当,当即就咧开一口大白牙真诚道:
“对不起啊,同学。我不知道你坐在后面。”
平日里爱玩爱闹爱捉弄人的男生这话一出,顿时就被其他同学曲解成奚落的话——教室后面的墙壁是一块长长的黑板,而肤色黝黑的女生站在正中央,虽然不至于和后面的背景板融为一体,但确实很容易让人忽略。
“天哪,你看她怎么长得那么黑呀?”
“谁知道呢?说不定家里没钱,住在煤矿里来着……”
“不不不,我觉得她应该是从乡下来的,你看她那一身衣服,简直土到掉渣,没眼看……”
“我也觉得。江同学说的没错……”
各种鄙夷和恶意的言论从四面八方向林曦涌来,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殊不知她还是听了个彻底。
林曦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战胜不了羞耻心的小女孩。第一次听到这么多非议,又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很快眼眶就蓄满了泪水,只是滚动着倔强得不肯滑落。
她就那样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唇被咬得发白死紧。
林曦忍不住低头抽噎了下,一滴豆大晶莹的泪水终于砸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发着光的优美直线,于木制的课桌上晕开,滩出一个水渍。
明明罪魁祸首就坐在她前面,可林曦却连抬头瞪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表现出什么不满,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
她还想交朋友呢。但是现在好像变得更难了。小林曦在心里难过地想。
就在这时,前面一直看着她的男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