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吃完饭就被老余老婆赶回去“读书写字了”,刘穆陪老余喝黄酒,我喝不惯,老余从厨房酒缸里倒杯桂花香扑鼻的女儿红给我尝,味道好极了。
刘穆和老余聊得很热络,老余对旅游开发很感兴趣,希望这里成为将来的宏村西递,“要致富,先修路”,他们村子离公路远,交通不好,车子开不进来,如果政府能够投资修条路,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你们这里景色这么好,开发旅游的话会被破坏掉吧。”我插嘴。
“光有景色有啥用,又换不来钱。我们这里是山区,耕地少,又不出矿。有句老话,‘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就是说这里穷,靠种地养活不了人,所以男人到十三四岁就要出门做生意挣钱。”
“那你怎么没出去?”我问他。
“怎么没有,我初中毕业就到无锡打工了,家里老人生病了才回来。”
“老余他们其实都有乡土情结,不愿意离开家乡,如果能守在家门口发财,谁会愿意离乡背井呢,是吧老余?”刘穆拍拍老余肩膀说。
老余高兴地举起杯子,“兄弟说得太对了,来,喝一下!”
老余话多,一顿饭吃得没完没了,我不耐烦,上了厕所之后,拿了烟轻轻拐出院子胡乱走了一截。
四野漆黑安静,唯有虫鸣,一弯上弦月薄薄的挂在山顶,让人借以能够分辨出山和天的分界线。大概贪嘴,多喝了两杯女儿红,微微有点上头,山间四月的夜风撩到发烫的脸颊,让我打了个畅快的哆嗦。
真是个安静的夜,安静的地方,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心声。
这地方让我想起了去年的崇明,还有那个当时陪在我身边的人。我站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终于忍不住拨了那个号码,我原谅自己这一刹那的软弱,或许是酒意,或许是突然上涌的空虚孤单,让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个字,哪怕只是叫我的名字——忻馨。
可是他关机了,再打还是关机,失望如水淹来,不知不觉我满脸濡shi。
“闻到烟味就知道你在这里。”
有人悄悄走过来,电筒的光圈射到我前面一米远的地方。
“你不喝酒了?”我没回头。
“外面没灯,怕你迷路。”
刘穆选择和我并肩而立,用同样的姿势沉默面对群山和月亮。
谢天谢地,如果他多嘴要我掐灭香烟,也许我会先掐他;如果他不识时务多看我两眼,我会费心掩饰自己的眼泪。
“回去吧,外面凉,喝了酒怕冷。”
“好,等这根抽完。”
“你走前面。”
“为什么?”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问为什么……没发现旁边都是坟地吗?鬼来了我帮你挡,你快跑。”
“啊——”我扔掉烟头,尖叫,提起腿开跑,前一秒还在黯然销魂,后一秒已经夺命狂奔。
“啊呜——”刘穆不追我,远远地缀在后边鬼叫。
我在刘穆逼真的吼声中箭一样冲回了老余的院子,等他进来时,我躲在门后伸出腿结结实实绊了他一下。
刘穆坐在地上哀哀嚎叫,“腿断了,腿断了,老余,救命——”
我哈哈笑着拍拍手掌上了楼,进房间前随意往楼下看,院子里那株山杜鹃旁,刘穆抿着嘴冲我挥拳头,黄色的灯光印了他一头一脸,盯着我的眼光深深像一汪幽潭,蓦地看得我心头一跳。
第二天还在好梦绵绵的时候,就被一阵持续的铃声惊醒,挣扎着接起来,听见那边说:“忻馨——快起来,看日出。”
我气得要命,“少爷!拜托,谁说要看日出了!”
“对不起,现在邀请你去,行不行?反正你都醒了,不如去看看。”
“你累不累啊?!”
“嘿嘿嘿,起来吧,保证不会后悔。”
不情不愿地磨蹭着起了床,下楼时看时间,才五点来钟,要不是刘穆一脸谄笑,我忍不住想要出手打人。
刘穆穿着冲锋衣,背着长/枪短炮,造型很专业,好像要去抢拍可以入选年度风景大赛的传世之作。
我鄙视道:“作,还让人陪你作。”
他递来一包奥利奥和一盒牛nai,点头哈腰让我先走,“没办法,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职业病,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脾气好得让人没辙。
老余家背靠一座山峦,上面遍插翠竹,晨风扫过,竹林哗哗起舞,声涛阵阵,如撼如沸。昨夜下过雨,太阳还没露脸,云海就汹涌而至,山脚下的古村落在云涛中若隐若现,空气好得让人想拼命呼吸,深呼吸。
我们从林中穿过往山顶走,到达山顶时,太阳正好破茧而出,云海披染霞光,乡村层层叠叠,高低错杂的墙垣霎时变得明亮耀目,油菜花田更是灿若黄金。
刘穆支起三脚架,忙着取景,我伸开双臂,让风和雾气从双臂穿过去,衣襟向后飘飞,感觉当乘风归去。
放下手臂,发现刘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