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跪在下首的玉壶道:“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向令妃禀报一遍吧。”
玉壶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shi了,木然道:“纯贵妃吩咐奴才去接近熟火处管事王忠,暗中收买,为我们所用。那年除夕之夜,先皇后仁慈,早早放了奴才们各自休息。贵妃收买长春宫小太监,换上易爆火花的菊花炭,又安排了王忠在吉祥缸底动了手脚,令融冰的火中途熄灭,才会让七阿哥葬身火海。”
这段话,弘历先前显然已经听过一遍,如今再听一遍,依然觉得愤怒,他右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沉声道:“朕原本只是命令皇后彻查愉妃一案,没想到这一查,居然牵扯出陈年往事……想当年,若非七阿哥出事,容音也不会……”
顿了顿,弘历仍有些将信将疑地喃喃:“只是,她真会做这样狠毒的事吗?”
辛苦接近弘历是为什么,费尽心思与纯贵妃作对是为什么,不惜冒生命危险从马上坠下来,只为拖纯贵妃下水是为什么——为了今天!魏璎珞怎肯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当即跪道:“皇上,臣妾有一位证人!”
明玉很快被领进养心殿内,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于是一场谋杀案的来龙去脉,尽数铺在弘历面前。
弘历忽将手中茶盏掷向她,几近迁怒道:“当时为何不说?”
明玉不敢避,任茶盏打在身上,滚烫茶水浇她一身,魏璎珞忙护在她身前道:“明玉隐忍日久,只因毫无证据,只凭一张嘴巴,去指证备受宠爱的纯贵妃,无异于以卵击石。皇上,宫女也有父母亲人,纵然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家人考虑啊。”
听见家人二字,跪在地上的玉壶猛然哆嗦了一下,开始不停磕头:“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愿指认主子,也愿意赴死,只求皇上看在奴才将功折罪的份上,能够饶了奴才的家人!”
见她这番模样,魏璎珞恍然大悟,她先前还觉得奇怪,玉壶又不是愉妃,她跟了纯贵妃那么多年,是纯贵妃最得力的左臂右膀,怎会如此轻易的就出卖了她,想来……是某人用家人性命来威胁她了。
至于这某人是谁……魏璎珞瞥了眼慈眉善目的继后。
你道她此举是在帮魏璎珞?
不,纯贵妃仅次皇后之下,又生育了六阿哥,她若是倒下,最大的得益者——正是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在此事上如此上心?
对魏璎珞的目光似有所觉,继后还她一笑,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微笑,然后对弘历道:“这玉壶招供后,臣妾提审了王忠,果然交代无误。”
弘历脸色极度Yin沉,手也紧握成了拳头:“那么令妃坠马一事,多半也是她指使的了?”
爱一个人的时候爱她全部,怀疑一个人的时候怀疑她所有,只有这件事不是纯贵妃做的,却也算在了她的头上。但到了这个时候,多一个罪过,少一个罪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见继后点头,弘历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气,一拍桌道:“好,好一个纯贵妃,竟歹毒如斯!李玉!传朕旨意!纯贵妃谋害七阿哥,罪不容赦,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居冷宫。”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似乎耗尽了弘历的力气,命令下完,他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魏璎珞落后一步,若有所思地望着继后的背影。
许多事情都水落石出了,只有一件事,她有些搞不清楚。
谋杀七阿哥一事,原本是一桩秘密,知道的人甚少,知道的人仅有魏璎珞,明玉,纯贵妃,玉壶以及一个王忠,除此之外再没别人,就算有,想必也已经早早被纯贵妃给处理掉了。
玉壶不可能平白无故吐出这么大一个秘密,她要是不说,以弘历对纯贵妃的宠爱,搞不好她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除非是继后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并以其家人为质,逼迫她开口承认。
“可是继后……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魏璎珞喃喃自语。
人在桥上看风景,旁人在桥下看你,魏璎珞只顾着眼前的继后,没能察觉到身后那道复杂目光。
养心殿的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可弘历的目光仍然透过房门,凝在她身上。
“女人是不是都有两张面孔?”空荡荡的养心殿内,回荡着他的自言自语,“纯贵妃面慈心恶,而你……你一直在刻意引导朕,要朕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处罚她。”
弘历又不是傻子,魏璎珞的所作所为,他不可能真的一无所觉,他不怪她,皇后对她恩重如山,她会投桃报李,他一点也不奇怪,他只是在担心与……
叹了口气,弘历手中的毛笔慢慢勾动,在宣纸上落了一个“恩”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梦成空
冷宫是搁置不用东西的地方。
不用的旧桌,不用的旧椅,不用的旧床,以及……纯贵妃。
纯贵妃孤独地坐在旧椅上,天渐渐黑了,她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直到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道光线穿过门缝,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