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是说给苏一听的,叫她心里有分寸。眼下不同意跟谁说去?人家王爷听他这废话?他气哼哼出了铺子去,又给苏一和沈曼柔留了一层尴尬。
沈曼柔这会儿不惦记石青了,只往苏一旁边靠去,声气弱弱地求她原谅,“原是不小心说漏嘴的,你要是心里不畅意,便打我出气吧。”
苏一软着身子,任她靠过来,嘴上有气无力道:“怨你什么?这事儿能瞒多久,能瞒一辈子么?早晚是要叫爷爷他知道的。眼下你说了,倒也省了我的事。还想着,到底要怎么与他说这事儿。这会儿他知道了,花些日子接受,不为难。”
沈曼柔看她对这事情想得通透想得开,便松了口。如若不然,这事儿可真得怪她。也是一不留神,将苏一的底给揭了。揭了就揭了吧,是好是坏都得敞开了说道事情才能明白。她仍是靠着苏一,也看着她问一句:“你真要到王府上做庶妃去?他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没与你说成婚的事儿?”
苏一抿抿唇,没说话。这事儿他们确实没说,一日没定下婚约来,一日都说不准明天是怎样。
沈曼柔瞧了瞧她的神色,忽把她的手捏进自己的手里,低下眉来慢慢道:“以前怕说这些话让你丧气,是以一句也没较真儿说过。今儿要跟你说,这事可得提到脑子里好好想想了。他身为王爷,婚嫁总有他们的程式。宫里要下册文,还要写入玉牒,不是说娶就能娶了的。都这么些日子了,他怎么都不提呢?你也不问,便这么拖着么?倘或有一日他真开了口,让你到王府上做庶妃去,你去么?”
说罢抬头看进苏一的眼睛里,最是认真的模样。这不是玩笑话不是打趣,是要正儿八经想的事了。
☆、辞行
苏一在沈曼柔的目光里踟蹰, 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话。沈曼柔会想这一宗,她自然也想得到,只不过平日里故意忽略不往脑子里去罢了。王爷没先提起来, 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好开口,求人娶她不成?再说这求来的可不是简单的许砚正妻,更是正儿八经的咸安王妃, 便不能由着性子开口。
她双手无意识地揪裙面,理不清脑子里的思绪。这会儿她爷爷知道了, 总要劝她歇了这门心思, 再逼她与旁人成婚的。倘或王爷再没有行动, 亦或真叫她到王府上委屈做个庶妃, 这事儿又要怎么办呢?她转过头去看沈曼柔,承望从她眼睛里看到些什么。然而这事谁也给不了她答案,除了王爷和她自己。
她有些泄气, 到底是一时给不出自己交代来。有些神伤,忽又听得铺子门响。沈曼柔只以为是石青回来了, 下了脚榻便迎了出去,哪知却不是。腰背直挺, 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跨步子进门的, 是穿棉袍戴幞头的陶师傅。倒仍像从前一般,闲悠悠地进铺子,自去到苏一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斟茶。
他从进屋到坐下吃茶也未说一句话,苏一只当眼花, 揉了揉眼睛。揉过了,见陶师傅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来搓了搓手,才动了嘴皮子。他说:“不错啊,比我那时候瞧着好多了。怎么样呢,生意做得可还称手?”
这回可确定是陶师傅回来了,沈曼柔才刚也是怔着的,这会儿回了神,折回步子去炕边,在苏一那侧挨着她坐下。苏一神色倏地一亮,惊喜道:“我只当做梦呢,原来真是您回来了。瞧您刚才的姿势步法,可一点儿也没变样。铺子生意还好些,只还不及师父您那时候。师父您又怎么样呢,年前到您家里送吃食也未碰上面儿。难得您还过来瞧咱们,可叫我欣喜坏了。”
陶师傅自然看得出她欣喜,轻打了打袖子道:“我可自在呢,没什么大事儿。成日天混城东逛城西,渭州城都叫我耍玩遍了。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子才尝出日子的滋味来。人就该忙时忙闲时闲,不能一辈子专拣哪一件干到死,旁的一概不去试试,可见是白活了一遭。”
苏一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瞧着陶师傅红光满面的模样,应是没受周安心什么刻薄的。这话却也还是忍不住要问,打听一遭自从他家关了铺子卖了宅子,其后都发生了什么。到现今也有四五个月了,不知眼下什么境况。
陶师傅又去斟茶吃,“可了不得,好在没当正经儿媳娶进来。自从关了铺子又卖了宅子,我和你师娘又撂开手不管他们开始,差点就翻天了。住仍是住一个院里头,一屋檐下吃饭相处。只我和你师娘任事不管,都叫你师哥当家作主。她头先哄着你师哥,哄得他没魂,什么都听她的。心里猜着咱们这处攒着银两,只是不肯拿出来,就撺掇了你师哥来要。我能给她这甜头?自然捏得一分钱没有。日子一长,她便认了咱陶家确实穷困了。那性子也就一日日现了出来,对谁都没有好脸。对我和你师娘倒还客气些,见面不说话就罢了。对你师哥么,可想见的,总要撂脸子甩话头给他听。小祝也不是软巴男人,能受得了这个?早就见出嫌隙了,这会儿却还有些不愿撒手。咱们便等着,不急这一两日。”
苏一点点头,虽不知周安心具体对陶小祝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如今又是什么态度。但只想想她往前是怎么对落难时的苏太公和沈曼柔的,也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