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她到底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曹妈妈陪坐在罗汉床旁边儿的圆墩子上,眼眶微有些shi润,一抬手抹了一把:“事情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老太太倒不如索性撒开了手……府中如何,老大爷有他的安排,老太太早就到了该颐养起来的年纪了……”
“颐养?”章老夫人脸上血色不见,手边儿还放着一碗药,可她连动也不去动,“你叫我怎么颐养呢眉卿。”
这一声长叹,包含了满满的无奈与悲凉。
曹妈妈服侍了她大半辈子,这几十年的岁月,她都陪着老太太走过了。
大姑nainai过世,连带肚子里的孩子都一起没了,落到这个境地,最该负责任的就是老太太。
曹妈妈从前也怪过老太太心太狠,可转念想一想,崔家这副担子有三分之二都在老太太肩膀上……她做这样的决定,也不会不心疼。
二爷又一连病下去了,一应不见人,连老太太几次打发金陵去看,二爷都没放人进屋……
更不要说大爷了。
从回家的那天起,大爷就直白坦然的告诉老太太,他要跟吉祥巷脱离关系!
他是宗子啊,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老太太的一颗心,就死了大半了。
……
崔旻带着薛成娇一路进了崔润的书房中,两个人请完了安,就径直站起了身。
崔润今天没写字,也没看书,手边连部里的事务也没有在处理。
他背脊挺直的坐在那里,一脸肃容,仿佛就是在等他二人过来。
崔旻与薛成娇对视一眼,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这是为了此次离家的事情了……
果然,崔润动了动手,在桌案上点了点:“身为宗子,你是怎么跟你祖母说的?”
崔旻心里咯噔一声,父亲果然是知道了的。
只是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也不可能因为崔润一句责问就打了退堂鼓。
崔旻站在原地没有动,抬起头来看向崔润:“父亲,您每每都喜欢用‘宗子’二字来提醒我,我身上背负着整个崔家,我身上挑着什么样的担子——进京的这大半年时间里,我一日也不敢忘记,我身后是崔家,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外人眼里,都代表了整个崔府。我若行差踏错,崔家也很可能万劫不复。可是父亲和祖母,又做了什么呢?”
他反问回去,果然看见崔润脸色一变,眼底Yin翳一片,显然是被儿子这样诘问,不痛快了。
可他这样的反应,在崔旻看来,更觉得心寒不已。
他是为了崔家好,才要彻彻底底的远离崔家,做个陛下想要的纯臣。
父亲若是细细的想,未必猜不出来。
他能在京城有暗线,就不可能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希望他做事的……
可是很显然,父亲此时心里只有责怪和不满。
为了崔家啊……实际上,为了崔氏一族,崔旻觉得他能够牺牲自己,至少现如今他便是这样做的。
脱离家族,就是不孝。
古人云百善孝为先……来日朝堂之中,少不了有人要拿这个戳他的脊梁骨。
哪怕是陛下器重他,他头上顶着个不孝的帽子,总少不了旁人对他指指点点的。
可为了崔氏一族,哪怕是为了崔氏!
他也不可能牺牲自己的至亲骨rou……
然则祖母和父亲,却是骨rou都可以牺牲的啊。
崔旻一时间感觉心累的很,他很想就此带着薛成娇远走江湖,就像谢鹿鸣那样。
万里河山尽踏遍……恣意,潇洒,坦然,还有如花美眷在侧相伴,这才是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要周全,要成全。
他周全了亲族,成全了陛下所想所要,可到头来,又有谁来成全他呢?
第471章 于心不忍
崔润握成拳的手重重的砸在桌案上,发出的一声闷响,拉回了崔旻的思绪。
反正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正如刘光同所说的那样,已经不是他想走就能够走的掉的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他能走到哪里去呢?
况且此时崔旻灵台清明一片,登时就想通了好些事儿。
也许这就是朝堂,也许这就是帝王权术。
刘光同也说过,连舅舅都说过。
陛下虽然是用了手段,可古来帝王一双手,又有哪个是干净不染血的?
更不要说,祖母和父亲的所作所为,比之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旻抿唇,因崔润动了怒,他便撩了下摆,跪了下去:“祖母和父亲当日做这样的决定时,就该想过,有朝一日儿子若知晓了,凭儿子的行事,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不孝之名,你敢背负?”崔润问这句话时,声音显然是有些抖的。
崔旻是他的儿子,什么样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