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站起身来,送给张其睿一束清宁笃定的目光:“张老板,说吧。”
张其睿的眼神一点点发生着转变,终于哑着嗓子道:“他们对我说,可以帮我复仇。明樱香与多罗草混合焚燃可产生剧毒,也是他们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主动去请惠王到我的东坡楼来。而作为代价,我的命归他们。”
萧擎凝目,一字一顿道:“他们,是谁?”
张其睿:“与我接触的人,说自己的主子是……是太子。”
萧擎:“所以在你大仇得报后,太子要你自尽?”
张其睿:“他们说,报仇之后我必须死。我没有异议,我报了仇,却也杀了人,本来就该死。”
“你是该死。十日,朕为张宏放正名,也赐你一死。”萧擎这话说得冷血无情。
徐湛带走张其睿后,屋子里就只留下萧擎与萧昱父子。
萧擎侧视萧昱:“是谁在陷害太子?”
萧昱勾勾唇角:“这可不好说,看来您又有的查咯。”
“哼,此事先不提。你以为朕真是昏君,看不出来你刻意保着张其睿的性命,就是一心想为张宏放翻案?”
“不敢,您英名神武何等了得。”
“为君之道,岂是你想像中的容易?朝野中权臣相当,就总会有牺牲品,张宏放不死,也会有别人死。原来有人死,以后也会有人死。”
“呵呵,十天之期,足够您拟一道圣谕,还张大人一个清白了。”萧昱鄙薄地一笑,推门而出。
萧擎铁青着龙颜,再也未开过口。在这之后,蔡公公陪伴他登上车辇,由徐湛护驾东去。
萧昱瞅着圣驾远走,慢悠悠地往张其睿边上一靠,噙起狡黠的笑意:“张老板,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得罪我不行,得罪我的朋友就更不行。你干过什么事儿,我可都记得门儿清。”
张其睿怔了怔:“你是指……我谋害小唐大人?”
“我知道,你该是被逼无奈才对唐艾下手。她忒能干,有人怕Yin谋败露,所以就想借你的手把她除掉。可惜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在你手上栽了跟头。她不记仇,可我记。她心大,可我心眼儿小。她不找你的麻烦,可我要找。”
“……我死有余辜,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好啊,把东坡楼给我。”
东坡楼是张其睿的产业,自从他被六扇门秘密收押,东坡楼便关张大吉,厨子掌柜迎宾小二大半成了无业游民。
若是东坡楼能再度营业,这些人就又有了谋生的活计。
听了萧昱的要求,张其睿默而不语,老半天后只对萧昱说了一句话:“多谢。”
萧昱戏笑着又道:“别误会,我要东坡楼全是私心,和其他的没关系。张老板,十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想去的地方,不妨趁着还在世的时日赶紧做了吧。”
张其睿幽幽道:“父母在世时,我便未尽孝道。如今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纵使落了黄泉,也无颜面对二老,只希望能在死后,远远守着父母。”
十日之后,京城四九城的各城门前都张出皇榜,早前工部侍郎张宏放大人的冤情得以昭告天下。
同一日,张其睿含笑而亡,萧昱与徐湛合力将其下葬,墓冢与张宏放夫妇长眠之地相隔半里。
天色不早,萧昱静逸地望着三尺黄土,眸中藏着凝思,表情难得正经了一回。
徐湛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昱淡漠道:“你看,虽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儿,可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身死之后也就是一撮黄土。是人就都得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有些人早点儿,有些人晚点儿。我就在想啊,我这身残躯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趁着地价还能承受,我可得琢磨琢磨以后埋哪儿好。”
徐湛的脸一下绿了:“别胡说!”
萧昱说笑就笑:“开玩笑,别当真。我这个人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不再活个十年八年,哪儿对得起自己。”
徐湛:“你真这么想才好。”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啦。我可是连亲都还没成,娘子都还没娶到呢。”
徐湛不接话了,仍是正直凝重脸。
“你这人真没趣儿。兰雅已经从天竺回来了,有她死盯着我,用不着你Cao心。”萧昱呵呵一笑,背身离开,牵起一束寂寥的清影。
到了城内,徐湛似乎才想起来还要说点什么:“上个月……宫里……”
萧昱:“宫里怎么了?”
徐湛:“没、没什么……”
“瞅你的样子,肯定是被老头子封了嘴。行了,别说了。宫里的事儿,保准不是好事儿,我也不惜得知道。”萧昱摆摆手,和徐湛在城门楼前分道扬镳。
他也没往别处去,一路溜达着到了东坡楼,站在楼外的牌匾下,唇边勾着浅淡的笑。
东坡楼重开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就差择个黄道吉日,再请哪位大人物来剪个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