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声由陈光义一一应承,她本该放心。
谁知有一士子突然上前,眼神复杂地望向她,道:“这位夫人,与在下是否见过?”
空气一瞬息凝结成冰,照碧嘴角的笑意冻僵在脸上,陈光义也顿觉无措,只得强作镇定。
只见那士子眼中疑虑渐淡,转而为坚定,似是成竹于胸:“夫人是应天府人氏么?在下曾居应天府数月,见过不少人,略有印象。”
秦照碧一句话也不敢答,头脑中一片乱麻。
“应天府秦淮河的琵琶曲,夫人可曾听过?”
陈光义凛然上前,将她挡在身后,厉声道:“这位兄台恐怕认错人了,拙荆是京师人氏,自幼长在京师,没有踏出过半步。”
那士子倒是不依不饶:“认错?敢问夫人芳名?”
秦照碧咬牙道:“妾身姓徐,字庄如。”
“庄如?”士子轻笑一声,鄙夷地瞥了陈光义一眼,“夫人当真叫这个名字?在下当年旅居应天,曾与周少衡往玉宇琼楼,当时琼楼有三佳丽,皆是能弹会唱、能yin会画的佳人,在下游历八方,从未见过如此才情,因此印象深刻,名姓至今不忘。”
士子眼见秦照碧的脸渐渐苍白,依旧道:“名艳秦淮,玉人照碧,夫人可记得?”
陈光义怒道:“请这位兄台不要无缘无故诬陷陈某内人,天下之人,面容相似者何其之多,怎能凭借印象就判定一人?”
士子也提声道:“陈大人,你白负清高盛名,到此番境地还不作悔改?您夫人若是与您身家匹配的良人女子,岂会踩着一双天足招摇过市!您是把朱圣人都抛在脑后了吗?”
陈光义脸色大变,众人纷纷看向照碧的脚,吃惊的眼神中有鄙夷有惊愕。
照碧顿觉自己被□□裸地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愤恨与羞恼并生,如溃败之兵丢盔弃甲,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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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照碧第一次见陈老夫人时,便眼见一细眼斑鬓的老太太在婢女的搀扶下走来,裙摆下套着金丝绣鞋的一双金莲不过手掌大,弯如细月,一步三颠。就算是老太太身旁的婢女,一双金莲也大不过哪去。
老太太微抬眼皮,薄唇后的细牙微微开了一道小缝,话如针般从缝中溜出:“脚还真是大。”
这话就如针般扎入她心里,随着心的跳动往深处钻,时日愈久,扎得越深。
她一咬牙,用力将右脚上除了拇指以外的四指往脚心翻,脚底传来骨头碰撞的清脆声响,疼痛如一根银针扎入脚心,但她手中的力道不减。
一次又一次地把四指朝更进一步压去,骨头抽痛如竹笋拔节。整张脸肌rou绷紧,疼得连下唇都被上齿咬破。
待将四指压到差不多的脚板边沿,迅速抽起身边的布条开始缠绕,每一缠都多一分劲儿,每一缠都似乎在撕扯她的皮rou。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每捆一圈布条都好像要把耻辱勒死似的。她的气力似乎开始衰减,尽管有布条包裹,被缠住的四指开始胆颤地退后,这会儿她怎么用力都无法达到初次的位置。
秦照碧有些绝望之时,突然想起坊间传言,据说越烂的脚越容易缠好,她像是着了魔似的,将白布条又拆开,拔下头上的发簪,迟疑半刻,像是抱定决心,眼中一道狠厉的光,举起发簪朝原本纤细白嫩的脚划去。
四五道伤口开始冒出血水,脚上紧绷的肌rou开始松弛,她再一次忍着疼痛压下四指,冷汗沾shi了头发。
许久,照碧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淡淡的满意的笑,她终于把四指压到正确的位置了,她开始拿起布条用力贴着脚缠绕,鲜红的血透过布条渗出,好像雪中一朵朵红梅开放。
陈光义打开房门时看到的是这幅景象:一个原本柔和纤弱的女子此刻发髻散乱,苍白的脸上尽是狠厉与痛苦,左手紧抓这一只脚,右手扯着脚上缠绕的白布条,布条上赫然是斑斑血迹,还占有鲜血的发簪落在地上,而她没有一丝畏惧,像是女鬼寻仇。
陈光义大惊,立马上前推开她的手,她没有多余的半分气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惊慌地把自己右脚上沾血的布条解开,一只血痕累累的已经变形的脚终于再次见到天日。
“你这是做什么?”陈光义再难以忍耐心中的痛惜与愤怒了,“你就这样残害你自己!”那双自然纤细的天足,他冒天下大不韪藏在心尖的宝贝,就被她自己用发簪划得伤痕累累,用布条裹得扭曲变形?
她红着眼,眼泪多得眼眶都装不住,细弱游蚊的声音说:“你不喜欢吗?你们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吗?”
陈光义轻轻捧着她的右脚,用手慢慢将四指揉回位,痛苦地低声道:“我不喜欢这样……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就喜欢这样的。”
他想起小郡主那双脚背隆起如山的脚,绣鞋褪下后的金莲,扭曲得如烂泥,让他时隔多年想起都忍不住作呕。
在他印象里,他有着三寸金莲的母亲没有一刻是离开绣鞋的,哪怕是抱着年幼的他入睡时,也是红绣鞋不离脚。他那